陽光不熱,甚至有一些溫意,攀過開得很大的窗口,潑了鐘聞半身光。
昨夜空調開得冷,臨到天亮的時候他迷糊著關掉又睡了一會,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這會屋里的冷意慢慢消散,莫名就有幾分燥熱。
鐘聞動了動,下意識拉身上的太空被,但奈何忘記手腕有傷,猛地被一陣銳痛襲卷。他疼地“嘶”了一聲,緩了很久,才用另一只手拉掉被子,坐起來盯著書桌上的一沓課本出神。
他傷的是右手,筆不能握東西不能拿的,每天只能看看書發發呆。以前從早到晚連軸轉的時候,鐘聞做夢都想放假睡覺看小說。可誰曾想自己休息了,生物鐘卻沒,四五點就被叫醒。然后自己一個人對著天花板發愣,感覺很空虛。
但更準確來說,應該是焦慮。
高二這個時候課程雖然已經結束了,但老師還在一輪復習,更偏向于總結做題方法和技巧。鐘聞平時考試最欠缺的就是做題技巧,很多題都是憑經驗,所以基本用時都很長。這些課他不想錯過。更何況,班里同學都在學,他不學是真的有點慌。
昨晚聊天說起這個,劉少軒罵他卷王,傷成這樣了還想著學習,腦子有病。
徐明遠附和:腦子有病。
張明浩倒是沒跟著說,想了一會才說了一句更狠的話:你抱著你的學習孤獨終老吧。
鐘聞:……
怎麼說得他跟個和尚似的。自己也不是只想著學習啊,前幾天看的那本小說男二的結局,也很讓他抓心撓肺的好不好。
打坐反思了好大一會,鐘聞聽見廚房有鍋碗瓢盆叮當響的聲音,這才摸索著把手機揣兜里,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
客廳彌漫著煎蛋的香氣。
丁果正在收拾盤子,轉頭看到他,有些訝異道:“怎麼不多睡一會?”
鐘聞沒精打采的:“睡不著。”
他的臉色看上去確實很差。丁果走過來,伸手去摸鐘聞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他的頭發,心疼得不行:“那來吃飯吧,你最愛的煎餅和蛋羹。”
鐘聞飛快地眨了下眼睛。
這段時間他負傷在家,丁果可能覺得對不起自己已故的父母,十分愧疚,整個人很低氣壓。鐘聞在心里嘆了口氣,裝模作樣地想了一秒,才道:“我想吃大閘蟹。最好是這麼大的。”
鐘聞歪頭看她,張開雙臂,手腕微微克制著耷拉,展開了一個很大的弧度。
“去你的。”丁果氣笑了,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你賣了都買不起。”
看到她笑,鐘聞這才松了口氣,笑瞇瞇的:“我又帥又聰明,多值錢啊。”
“貧嘴。”丁果想起什麼,看了眼客廳墻上掛著的鐘表,立馬去拿自己的包,“你等會吃完了碗就放在那,中午回來我洗。我先去看早自習了。”
“行。”
沒等鐘聞抬頭,丁果就急匆匆地出門了,大門哐當一聲關上,他只看到一抹粉色的衣角一閃而過。
褲兜里的手機這時震動了好幾下。
屏幕上刷刷跳出來好幾條消息。
鐘聞一眼看到張明浩發的消息:“今天早上背《氓》《岳陽樓記》《勸學》。”
他動了動左手的手指,艱難地在屏幕鍵盤上打字:“收到。”
張明浩打趣:“行啊,聞寶,最近丁果不收你手機了啊。”
鐘聞:“……爬。”
他想了一下,直接發語音:“你小心張小麗收你的。”
張明浩:“嘚瑟jpg.”
鐘聞才懶得理他,從廚房端出來一盤還熱的煎餅和蛋羹,準備填一下肚子。
誰知剛坐下,房間里突然就響起手機鈴聲。
他有些疑惑,從桌子旁邊抽出來拐杖,循著聲音往聲源處找,中間還踉蹌了好幾步。等到了房間,鐘聞這才一眼看到自己的諾基亞小手機正在書桌上震動響鈴。
鐘聞按了下接聽鍵:“喂?”
對方沉默一秒,然后道:“開門。”
“你是?”
“江喻。”
鐘聞愣了:“啊?”
江喻忍著氣:“開門。我在你家門口。”
鐘聞震驚了好幾秒,腦子里反應了好大一會,這才去玄關開門。門剛開半扇,他就猝不及防和對面的江喻對了個眼神。
江喻還穿著校服,領口松開一個紐扣,修長白皙的脖頸微微出了些細汗。他懷里抱著兩個活頁本,右肩挎著書包,幽幽地望著鐘聞。
鐘聞一眼掃過江喻的脖子,撇撇嘴。在他記憶里。江喻的領口好的紐扣像從來沒有扣完過,不知道是熱還是為了耍帥。
但不管是哪一種,鐘聞都很不爽,于是有些不客氣地問:“你來干什麼?”
江喻壓抑著自己的火氣,一言不發地把懷里的活頁本甩給他。鐘聞愣了一秒,趁著他舉起來的間隙,翻了幾頁,發現是這段時間缺席課程的筆記。上面那本是數學,下面是英語,筆跡很好看。
是江喻的字。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像是剛燃起來的山火,被突如其來的雨熄滅,來回也不過幾秒的時間。鐘聞眨眨眼,感動得鼻頭都有些酸澀。
江喻轉頭就要走。
鐘聞忙攔住他:“去哪?”
江喻皺眉:“上課。”
鐘聞左手撐著門框,右臂撐著拐杖,把他攔在里面。這個年紀的男生最不肯服輸,鐘聞也是,道歉的話怎麼也醞釀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