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心哪還記得自己用的什麼香粉,胸膛就像藏著她府上養的兔子一般,在里頭跳來跳去。
“不、不記得了……”
沈昭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盒精致的香粉遞過去,“我聽說,上京的夫人們都在用這種香粉,所以給你買了一盒。”
薛凝心擦去指尖的熟桂花,接過香粉,擰開盒子輕嗅了一下。
沈昭忐忑,“你喜歡嗎?”
“嗯!”薛凝心用力點頭,“香而不膩,殿下給的,自然是極好的。”
沈昭這才放心,“你喜歡就好。”
說罷想起今日目的,沈昭沉吟片刻,輕輕握住薛凝心的雙手,“我今日來找你,還有一事。”
見他如此認真,薛凝心也正視起來,“殿下請說。”
“如今我父皇……”沈昭不知如何形容,只好模糊帶過,“我同太傅他們商議了一下,三天后請潮音寺高僧進京講學,到時再引薦入宮,希望能感化父皇,以救天下百姓。”
薛凝心眼睛漸漸亮起來,“殿下做的,是為民請命的好事。”
“但我還不知能否辦成,若成了還好,若是不成……”沈昭猶豫著說出他最擔心的事,“若是不成,或許會影響你我的婚約。”
薛凝心低頭想了會兒,再抬頭時臉上帶著燦爛笑容,“殿下只管去做,心對了,事準不會錯。”
從回憶中拔身,沈昭動了動僵硬的四肢,他從馬車上下來,稍稍彎腰,沿著向下的樓梯慢慢走去。
自他登基,沈靖余黨一應下獄,判誅九族,不論是薛家還是奉安侯府,薛凝心都受此波及。
沈昭本想事了后便將薛凝心召進宮中,誰料她竟不愿。
詔獄一半修在地下,常年不打掃,發出陣陣難聞的腥臭味,沈昭目不斜視,路過薛敬岐一家,無視身后的喊冤聲,就這麼朝里走去。
又拐過兩道門,瞧見里頭那個粉色身影,他放緩腳步。
聽到動靜,薛凝心抬頭看去,兩人相視無言,最后還是薛凝心先站起來講話。
“殿下是專程來看我的麼?”
她對沈昭的稱呼還停留在他們大婚之前,那時沈昭還是太子,她喚他殿下,有時亦喊名諱。
沈昭上前,示意獄卒將門打開,又朝他們擺擺手,“下去吧,不必守著。”
“是。”
待獄卒退下,二道門關了,沈昭走進,盯著薛凝心看了半晌,小心猜測道:“你可是怪我將薛家判誅九族?”
薛凝心搖搖頭,“薛家敬了昏君,做了錯事,這是應得的。”
“那你可是怪我,沒早早將你從奉安侯府帶出?”
這次薛凝心愣了片刻才回答,“殿下的心意我都知曉,但我已嫁作他婦,殿下那時還在佛門,怎能做那受天下人恥笑之事?”
沈昭喉間滑動片刻,而薛凝心的話仿佛將他帶回了三年前。
那是他這輩子最無助的時候,失了太子身份,被迫剃發為僧,他無法給薛凝心一個歸宿,還要眼睜睜看著她嫁與他人,那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低谷,無辜的薛凝心也跟著他一起墜崖。
而他或許要在寺里呆一輩子,事情還未結束前,他不敢對薛凝心有任何保證。
他變得懦弱無能,就連想得狠了,也只敢喬裝打扮一番,藏在暗中偷偷看她幾眼,生怕因為自己而打攪她已經趨于平靜的日子。
“凝心。”沈昭大著膽子,上前一步,同薛凝心商量,“你隨我進宮,我會放薛家一條生路,我也不怕旁人眼光。”
就是這上前一步,硬是逼得薛凝心后退兩步躲開,“承蒙殿下厚愛,但我不過是個喪夫的寡婦,怎配得上殿下?”
沈昭的腳跟驀地扎在原地。
薛凝心硬著頭皮往下說,“我不僅喪夫,新嫁那日,也已服下避子藥,我無法替殿下開枝散葉,請殿下多思慮。”
既然無法嫁給沈昭,好似嫁給誰都一樣了,而她必須要嫁一個,才能幫薛家保住那可笑的顏面。
“殿下也不必為薛家脫罪,殿下能在這個時候來看我,已是我天大的福分,這條黃泉路,我如何也逃不了。”
“我帶了一身污點,無法與殿下再續前緣,若殿下還心疼我,就賜我一杯毒酒,叫我完完整整地走。”
“我們無緣亦無份,殿下求佛這麼多年,應當更看得開才是。”
說完,薛凝心死死垂著頭,不再看他一眼。
沉默許久,沈昭緩緩點頭,“好。”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最后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沈昭的背影,薛凝心突然跪倒在地,聲音在空蕩的甬道里散去。
“信女叩首,愿江山鑄甲銷戈,四海景平,信女再叩首,愿殿下長命百歲,得意中人,永結,同心。”
沈昭猛然停下,過了很久,才聽到他沙啞的聲音。
“若我當時能多考慮你幾分,不去冒險勸誡父皇,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太過自負。”
“殿下。”薛凝心直起身子,淚珠沿著下頜滑落,臉上卻帶著燦爛笑意,“殿下只管去做,心對了,事準不會錯。”
薛凝心的事傳來時,沈嵐剛被小白叫醒,他不悅睜眼,“何事?快說,本王要好好休養。”
小白湊上前,道:“詔獄傳來的消息,薛姑娘被圣上賜了一杯毒酒,去了……”
沈嵐“唰”地睜大眼睛,又立刻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直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