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寂靜后,沈嵐突然開口,“一月前,我們在贛城外遇到一波流民,你問我能不能救。”
聽到沈嵐的話后,習青抬了抬眼皮,長長的睫毛掃過額前碎發。
“我當時說,救得了一個,但救不了一群,若想救所有人,只能把惡源除掉。”沈嵐垂下腦袋,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緩緩握拳。
“若你現在再問我一遍……我必定會救。”
習青伸手往桌上放去,再抬手時,桌面上多了一只草編的小狗。
“若禹王妃還在,她早早便去了。”
沈嵐心頭震蕩。
是了,若是他娘還在,他同沈靖早就撕破了臉皮,他娘就算拼了命,也要幫天下百姓問個明白。
第33章 他不配
潮音寺建于陡峭山崖之上,三面環海,日夜聽潮,便取名潮音,山腳處有一山莊,以供來往香客落腳。
月色當頭,馬車晃晃悠悠進了莊子,習青跳下來,謹慎地四處看看。
“這里沒人,不必如此戒備。”沈嵐推開車門,看見小院里那棵大榕樹時嘆了口氣,“早說要他們把這樹砍了,怎麼還是沒動?”
習青不解:“這樹怎麼了?”
“那院子就巴掌大小,挖了個池子,就只剩這麼棵樹了。”
習青聞言看去,榕樹本就生得高大,樹冠廣展,幾乎要把整個院子蓋起來。
沈嵐吩咐下人將行李搬下去,不忘叮囑道,“小崽兒在這兒歇著,不可亂跑,我上去找明心,很快就回來。”
習青點頭應下,等沈嵐走了,他推開院子的門,一踏進去便是池子邊緣,讓他這一腳險些踩進水里。
他皺了皺眉,不明白為何要把池子修到門口來,但左邊一棵榕樹,右邊一池陰水的布局讓他覺得有些不吉利。
沈嵐說的也沒錯,整個院子除了這個池子和一棵榕樹,也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屋內,池子里的水干干凈凈,像是知道他們要來,提早便放好的。
習青進屋轉了一圈,沒什麼新奇發現,等閑下來后,他又爬上榕樹,翹著腳等沈嵐回來,而連夜趕路的疲憊感漸漸爬上四肢,習青沒怎麼掙扎,就窩在樹干上睡了過去。
待再醒來,散碎日光從枝干縫隙灑落下來,幾道光暈形成一副曈朦之景,耳邊微微傳來陌生的呼號,習青聽了很久,才辨別出那是海潮起伏的聲音。
他竟是在這兒睡了一夜,而沈嵐到現在都沒回來。
習青繼續往樹冠上爬,等站到最高點,他瞇起眼睛迎著日光遠眺,不遠處就是潮音寺。
他從樹上下來,拂了把胸膛,卻摸了一手潮濕,海邊同努塔格不同,水汽也大,讓習青有些不適應,他站在原地想了會兒,脫去衣裳化作白狼,又重新爬上榕樹,沿著樹冠跳出院子,向潮音寺去。
“……張乾死在眾人面前,是想拼著一條命將沈靖從龜殼里拽出來。”
沈嵐說完,明心沉默許久。
他剛從外面回來,方見到一直等他的沈嵐,便聽到這樣一條消息。
“阿彌陀佛,你且等我一下。”明心轉身走到佛前,為張乾點起一盞往生明燈,然后跪坐在地,嘴里念念有詞。
沈嵐聽出明心誦的是往生經,他靜靜看著,待明心誦完后,他俯身下去挽起褲腿,露出膝蓋,“我來是找你給我去針的。”
明心轉頭看他一眼,眼神詫異,“這麼快便忍不住了?”
沈嵐:“……”
“當時下針時,你的語氣像是能忍到沈靖死的那天。”明心洗干凈雙手,右手食指沿著沈嵐的膝蓋摩挲片刻,接著兩指并攏往旁邊一掐,一只銀針就冒出頭來。
他利落拔出,又如法炮制將其他幾根取出,“所以我還以為你這趟是來送小崽兒施主到潮音寺的。”
沈嵐吃痛,緩緩呼出一口氣,一陣漲麻過后,他試著動了動腿,雖使不上力氣,但好歹是能動幾分,“為何要送小崽兒到潮音寺?我有何想不開的,方同他表明心意,就迫不及待把人送出去。”
明心反問:“那你為何要讓其他狼族到我這里?難道不是因為我這里安全?”
沈嵐表情認真,“你覺得我在保護小崽兒?讓他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才能安心對付沈靖?就算我死了,也要他好好活著?”
習青剛找到殿外,便聽見沈嵐這句話,他放輕腳步,將耳朵豎起,眼睛一眨不眨地聽著里頭兩人的交談。
“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小崽兒了,我才不要同他生死相隔,我要的是與他在這紛擾亂世中相攜相伴同進同退,無論戰死沙場,無論浪跡天涯,黃泉折花碧海泛舟,生死都在一起,他活,我便活,他死,我即死。”
明心有些錯愕,執針的手頓在半空,又聽得沈嵐繼續道。
“我哄他穿裙子,說他生的好看,那是我的個人樂趣,與他本人無關,也從未有過輕視他的意思,你不要因此覺得他是搖尾乞憐的狗,他從來都是可以咬斷你脖子的狼。”
因著沈嵐一番話,習青心頭一陣熱燙,就連耳朵也變得發熱,他小跑進去,挨著沈嵐光裸的小腿來回蹭了蹭,以表達自己的喜愛之情。
“小崽兒?”沈嵐意外,俯身摸了摸他的耳朵,“你怎麼來了?可是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