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青瞇起眼睛,待烏云從頭頂過去后,他甩了甩腦袋,跟在雨幕后頭,又轉向為北。
翻過一道山頭,風瞬間變大,習青叫吹了個仰倒,緊緊抓住韁繩才沒摔下去。
越往北跑,習青一顆心愈發沉重,他尚且覺得發冷,沈嵐那病秧子說不準已經叫風刮進墳里去了。
又跑了一刻,風已經大到寸步難行,習青從馬上翻身滾下,緊緊貼在地面匍匐前進。
沒過多久,前頭出現了一條波光粼粼的淺溪,習青原地愣怔片刻——春季頭一場雨,居然把神河給澆了出來。
再瞇眼仔細看,神河邊有一輛已經吹散架的馬車,車身一半陷進河中,一陣風起,有什麼東西從馬車里掉了出來,瞬間被吹上天。
習青定睛看去,居然是沈嵐的輪椅,他緊咬大牙,半蹲著身子小跑過去,鉆進馬車里一瞧,沈嵐正躺在水里吐泡泡。
“醒醒!”習青一把薅住沈嵐的頭發,把人從水里提了出來,“醒醒!”
他使勁拍打沈嵐側臉,許是力氣太大,幾巴掌下去居然真的把人喊醒了。
“小崽兒……”沈嵐費力睜眼,一張嘴吐出一口混著泥沙的河水。
習青氣不過,板著臉大聲訓斥道:“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越北越危險!”
沈嵐咳了兩聲,似是十分委屈的模樣,眼眶涌上淚水,他拼盡全力握住習青的手掌,昏過去前吐出一句話:“小崽兒,有人要殺我。”
聽到這句話,習青心跳猛然停了一拍,他立時抽出腰間別著的短刀,警覺地四處看去。
可周遭別說人,就連比草高的東西都沒瞧見一個。
有人要殺沈嵐?是誰?
會是沈靖嗎?
深知這里不能長留,習青一勒褲腰帶,抓住沈嵐的胳膊矮下身子,竟一下將人扛了起來。
風聲掠過地面,沈嵐緩緩睜眼,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土坑里躺著。
他左右看看,啞著嗓子問道:“我是死了麼?這是你給我挖的坑?”
習青正把羊皮襖往沈嵐身上裹,聞言一臉不耐煩地回道:“沒死。”
接著又跟上一句,“快了。”
“我發熱了?”沈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也不知是手太涼還是頭太熱,兩個差距較大的溫度觸在一起時,有種手不是自己手,頭不是自己頭的感覺。
接下來,一道更加炙熱的溫度貼了過來。
習青板著臉鉆進羊皮襖中,往后一靠,胳膊一收,把近八尺的沈嵐摟進懷里抱著
沈嵐:“……”
習青順勢拍了拍沈嵐的肩膀,“別亂動。”
“我應當是沒力氣亂動的。”沈嵐替自己解釋了一句,然后微微抬頭看去,這樣的角度剛好能看到習青的尖下巴和側臉。
習青像個火爐一樣,還是個頂漂亮的火爐,沈嵐叫他抱著,身子果真暖和許多。
就是兩個人的姿勢有些怪異。
“是誰要殺你?”習青突然問。
“不知,但我猜是沈靖。”
沈嵐一直靠在習青胸膛,他能察覺到自己說完這句話后,習青的心跳聲大了許多。
“他為何要殺你?”
“不知,但我身邊肯定有沈靖的人。”
習青的心跳開始加速。
“那人是誰?”
“不知,但除了我,都有可能。”
簡直是一問三不知!
習青叫沈嵐一通廢話氣得不輕,他揪起羊皮襖把沈嵐的腦袋也蓋住,不想再聽。
襖下面傳來沈嵐虛弱的聲音:“小崽兒……”
習青怒斥:“別叫我小崽兒!娘們唧唧的!”
過了一會兒,羊皮襖被掀開一條縫,從中伸出一個拳頭,顫顫巍巍遞到習青跟前,慢慢展開。
只見沈嵐掌心中立著一只草編小狗,耳朵尾巴一樣不少,做的惟妙惟肖。
習青怔住。
沈嵐又把掌心往他跟前湊了湊,“拿著,來的路上閑著無事編的。”
習青緩緩抬手接過去,輕輕一捏,指尖濕漉漉的。
“你編的?”
沈嵐呼吸沉重,靠在習青胸前慢慢閉上眼,話也只說了一半,“我什麼都會編,等回去了,我教……”
習青盯著草編小狗看了很久,又越過土坑,朝神河的方向望了一眼。
其實這里離他們族群已經不遠了,只要沿神河往北再走一走,就能回家,那里有可以避風的石房,有溫暖的被褥,有火爐,有草藥。
但習青不敢將沈嵐帶回去。
當年神女也是這樣將沈靖帶回了族中,整個族群幾乎因此覆滅。
時間溯回,現在輪到他來做一個選擇時,他卻猶豫了。
第13章 你要是覺得難看
“噼剝。”
一小塊木炭從火爐子里跳出來,蹦到習青腳下。
習青拿腳踢了踢,等爐子熱起來了,他將沈嵐的衣裳一一掛起,擱在上方烤著。
“老大!老大!”
外頭響起習音音的聲音,習青走過去,將門稍稍推開條縫。
“怎麼?”
“老大!你是不是帶了個人回來!”習音音努力墊腳,越過習青的肩頭往屋內看去,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
習青往右一挪,擋住她的視線,卻把左邊露了出來。
瞧見掛起的衣裳,習音音有些失望,“是個男的啊?”
“你來做什麼?”
“他們說你帶了個人回來,我好奇嘛。
”習音音不斷蹦跶著,“你讓我看看啊!”
“不給看!”習青一把甩上房門,外面傳來習音音不滿地怪叫。
習青沒理,轉身進屋,床上的沈嵐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