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青打了個飽嗝,舌尖探出,舔了舔油汪汪的嘴角。
“飽了。”
“那就好。”沈嵐擱下筷子,取過潔白的帕子擦拭嘴角,動作優雅,賞心悅目。
習青多看了兩眼。
他們頭一次見面時,他還以為那就是沈靖,于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丑陋,可如今再看,竟也順眼了許多。
習青收回目光,“吃飽了便該說正事了,我需要你幫我去上京,再幫我接近沈靖,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只要能接近沈靖,他便有機會取沈靖性命。
沈嵐擦完嘴角又擦了擦雙手,等全都忙活完了,他俯身拿過一套精美茶具,悠悠然泡起茶來。
習青皺眉:“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聽見了聽見了。”沈嵐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頭一杯茶照樣遞到習青跟前,“抱歉,吃完早膳,我習慣了先品一會兒茶,你嘗嘗這道香雪翠蘭,取自翠蘭頂葉,慢揉而成,入口甘冽,余味濃郁。”
習青看不上沈嵐這些閑情逸致做作之態,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一道上好的茶水叫他喝出烈酒的氣勢來。
“沈靖太警覺,上京城守衛森嚴,我們很難進去,就算僥幸進去,也無法接近他,甚至……”
甚至猜了五年都沒猜到沈靖在哪輛馬車里。
而如今沈靖當了皇帝,日日窩在宮城之中,要想找到他,更是難上加難。
“可是……”沈嵐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我叫他擺了一道,找不到白家的虎符,我也無法回去。”
“如果我說。”習青目光閃了一下,看向沈嵐的眼睛,“我能幫你找到虎符呢?”
沈嵐先是愣了一下,聽明白習青話中的意思后,緩緩瞪大雙眼,“虎符在你那兒?”
習青擰著眉頭,不耐煩道:“你管虎符在哪?我能給你找來就是,但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等你帶我去了上京,我才能把虎符交給你。”
沈嵐盯著習青看了許久,半晌才幽幽道:“就是你害我被貶。”
“關我何事?”習青瞪他一眼,“你自己為何不打開盒子瞧瞧?”
“罷了,罷了。”沈嵐的肩膀突然往下一塌,“明心說的沒錯,命中注定的事,逃無可逃。”
說罷又眼看著樂觀起來,“其實這里也沒什麼不好的,左右本王又活不了太久,及時享樂就是。”
“享樂享樂!你除了享樂還會做什麼?”習青雙手撐在桌面,俯身逼視沈嵐,惡狠狠威脅:“若你敢騙我,我定然饒不了你!你的鵝、牛、羊,我都給你咬死!一、個、不、留!”
沈嵐:“……”
“你不信?”
“我信,我信。”沈嵐佯裝失色,“我明日便往上京遞道折子。”
習青:“今日就遞!”
沈嵐:“今日就遞今日就遞。”
習青終于滿意,把茶盞中剩的底兒倒進嘴里,手背抹抹嘴唇,“那我先去放羊了。”
待習青走了,沈嵐兀自笑了會兒,他取過一枚新盞擱在右手的空位上,香雪翠蘭倒了七分滿。
明心從床帳后走出,拾杯輕抿一口,“也不必每回都叫我聽墻角,你覺得呢?”
沈嵐喝茶的動作一頓,好奇道:“你管這叫聽墻角?”
明心:“阿彌陀佛,也差不多了。”
說不定再過幾日,他這床帳后頭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沈嵐輕哂,“你不想聽便不聽吧,只是過后再跟你說一遍,著實麻煩。”
“自從來了努塔格,你怎麼一天比一天懶惰?”
“是嗎?”沈嵐笑得瞇起眼睛,“努塔格這地方,雖不及上京千分之一繁華,可大家每日也不過放放牛羊,看看云天,草地上睡一覺,一天便過去了,偶爾去集市換些稻谷茶酒,便能好好過完這一年。
”
說著,他想到什麼,臉上笑意全無,眼中如一譚死水般深不見底。
“沈靖登基后,連夜興起一道新稅,名為活苗稅,顧名思義,種下去的莊稼,能活幾株,便要交幾株的稅錢,這道稅有違天道,百姓苦不堪言,況且今年才剛剛開了個頭,若到年尾,上京周遭必會涌出流民萬千。”
流民四竄,天下大亂之相。
“阿彌陀佛。”明心合掌,嘴唇微動,心中默背經文。
沈嵐也不打斷,就這麼靜靜等著,待明心誦完,他取過紙筆開始寫折子。
“沈靖找不到虎符,便無法掌控白家,他必定比我還著急,但也不能直截了當告訴他虎符就在我們手中。”
他提筆寫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已找到虎符下落,需回京查探。
“待會兒再遣人在營中散布一條消息,就說有人在我房中見過虎符。明里,虎符在上京,只有我知道在哪,暗里,虎符就在我們手中,這樣沈靖不敢對我們動手,就叫他先猜一陣兒吧。”
直到瞧見遞折子的士兵奔馬出去,習青才松了口氣,揪了根草咬在嘴里,往草地上一躺。
“照這速度,折子遞到上京要一月,旨意回來也要一月,那會兒都已經夏季里去了。”
席朝邊說邊丟了塊石子出去,精準落在牛蹄下頭,把牛群往山坡上趕了趕。
老八不知從哪逮了只野兔子,正抱在懷里揉耳朵,聞言道:“我也去!”
席朝白他一眼,“你去哪去?毛都沒長齊。”
“毛沒長齊也能去!”
“毛沒長齊去不了!”
“閉嘴!”習青覺得兩個人十分聒噪,于是出口打斷,“我一個人去就是。”
他是去刺殺沈靖,又不是向沈靖下戰書,自然是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