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四見是習青回來了,抱著他“嚶嚶”哭了起來。
習青將刀橫到胸前,把這臭酒簍子推開,“哭什麼?”
“是大小姐……”老四雖然喝醉了,但還記得自己是在告狀,于是壓低嗓音,“是大小姐欺負我。”
習青眼帶鄙視,“她不是一直欺負你嗎?”
老四:“……”
沒過一會兒,老三也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緊接著屋內傳出一道嬌俏女聲:“嗤,一個能喝的都沒有。”
習青眉心一跳,撥開擋路的兩個人,大步走進去。
只見地上擺著兩個空酒壇,桌邊坐了個妙齡少女,正高仰著頭,把杯中最后一滴酒倒在自己舌尖。
習青拉長語調:“習,音,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習音音慌慌張張站起來,最后一口酒滑入喉間,嗆得她直咳嗽。
習青走過去,瞅了眼習音音酡紅的雙腮,“大白天喝什麼酒?”
習音音眼珠子一轉,支棱起腦袋回道:“老大,《老祖宗手記》里都說了,醉生夢死就是喝,青春獻給小酒桌,喝酒哪還管白天黑夜啊?”
習青:“……”
《老祖宗手記》里的確有這麼一句,習青沒再說教,彎腰拾起地上的空酒壇子,倒了個底兒出來擦刀。
習音音湊上去,靈動的大眼睛看向習青,“老大,你擦刀做什麼?你把那姓沈的殺了?”
習青動作一頓,而后搖搖頭,“還沒。”
“老大,不如我去吧!”
習青厲聲拒絕,“你在家待著。”
“哦……”習音音嘟了嘟嘴,搶過習青手里的帕子,殷勤地幫他擦刀。
她左手手心凹凸不平,握拳時與常人無異,可展開時始終不能伸平。
習青瞅了眼習音音斑駁不平的手掌,又把帕子搶回去,“我來吧。
”
“走!”
十三歲的習青站在斗場地牢前,手里還牽著個八九歲的小孩兒。
“習青,好孩子,你是當哥哥的,要好好記住我的話!”牢門之內,白發老人目光炯炯看著習青。
“逃出去后,就帶著大家回努塔格,這輩子都不能再回上京,無需為我們報仇,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小孩兒甩開習青的手,一下撲到牢門上,雙手緊緊拽住老人的胳膊,“臧爺爺!”
“走!”老人將人推開,朝習青叮囑道:“習青!這個孩子,你一定要將他帶回去!”
習青咬牙,一聲不吭拖著小孩兒往外走,快要拐出廊道時,又聽見老人在身后高喊。
“習青!放火!”
習青猛然頓住腳步,后背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放火!”
老人好似耗盡渾身力氣,沿著牢門緩緩滑落在地,“習青,我們這些老家伙走不了了,好孩子,幫我們一把……”
習青始終沒敢回頭,他用力眨眼,將眼中水汽硬擠回去,顫抖著開口:“好。”
上京最大的銷金窟,就這樣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
習青帶著僅剩的幾個族人逃至城外山林,以躲避追殺。
第七夜,席朝外出查探時突然帶回一條消息。
“火沒燒到戮字牢,狗皇帝盛怒,抓了臧爺爺他們,城內城外均貼了告示,若天亮時我們再不現身,就要把他們……”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但大家都知道,那個暴虐的帝王有著層出不窮的手段,可以將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席朝的話一出,大家都轉頭看向習青,像是要等他一句話。
習青沒表態,轉頭走出去,就這麼在山洞外坐了一夜。
天快要亮時,他就著葉子上的露水,仔仔細細將短刀擦了一遍。
“你要去哪?”
習青回頭,幾個孩子并肩走了出來。
席朝瞅了眼他的刀,將手中牽著的老八交給其他人,而后走到習青跟前,“我跟你去。”
老四急了,跟著席朝跑過去,“你們兩個去算什麼?要去一起去!”
老五好似在看一群瘋子,他緩緩搖頭,一臉不可理喻,“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們現在又要回去?要去你們去!我才不去!”
“你這個懦夫!”老三作勢要跟老五吵吵幾句,卻被習青喊停。
“行了,席朝帶你們回家,我一個人去。”習青反手握刀轉身便走,剛走出兩步便感覺刀身被什麼東西牽制住了。
他回頭看,只見自己的短刀被一只稚嫩的手牢牢握住,幾乎是霎時間,血珠子便沿著刀尖撲簌落下。
“不能去……”那個被習青從戮字牢帶出來的小孩兒顫著嘴唇,因為疼痛開始掉淚,手中卻愈發用力,“臧爺爺說了,我們不能回去,誰都不能回去。”
席朝反應快,立馬掰開小孩兒的手指頭,而那掌心中已經皮肉翻起。
習青喉間滾動片刻,無力地塌下肩膀,半晌后他做了決定。
“回努塔格。”
他們拋棄了族人,一路北上,歷時半年才回到努塔格。
為方便稱呼,習青按照年齡給大家排了排隊,那個空手握刀的小孩兒排在了第七,因為從小便沒有名字,于是跟了習青的姓,取名為音。
又過去兩個月,粗心大意的習青終于覺出哪里不對勁,一問之下,才知道老七居然是個女孩子。
他這才明白臧爺爺要他帶習音音回努塔格的原因——只要神女還在,狼族便不會消失。
而他生怕新一任神女會重蹈覆轍,于是強逼著習音音每天學習«老祖宗手記»,以此警示。
“……再擦下去,這刀都可以給我當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