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我止不住地往上飄,在上面我看到了很多,呃,我其實不認識他們,但我就是知道,他們是我宣布過臨床死亡的人。”
“我在各種時間宣布過,半夜、清晨,我都不知道我送走過那麼多人,等到心電監護拉出一條直線,我看著表,告訴他們的家人,然后滿病房響起哭聲。”
“他們跟我打招呼,說‘費醫生,你怎麼也來啦?’”
“我一想,我靠,是啊,我怎麼會跟他們在一起,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于是努力回到那個煙囪。”
“然后就醒過來了,我靠,一看這個機器,”費臨指了指旁邊的Ecom,“我冷汗都嚇出來了,誒,我的哥,你別哭啊!”
費臨看到沈別紅了眼睛,手忙腳亂地拔掉身上的各種線頭,撐起身去擦沈別的眼。
沈別情緒一向內斂,就算是哭也只是皺著眉頭,光流淚。他想眨眼睛把眼淚壓回去,結果豆大的淚珠接連往下滾。
沈別按住費臨的手,搖搖頭:“我在回來的路上,想到要是你真的沒了,我會怎麼樣。”
費臨抽出手,用大魚際撫過沈別眼下的皮膚,問:“你會怎麼樣?”
沈別哽咽:“不會怎麼樣,就像過去十幾年沒有你的生活一樣,工作、吃飯、睡覺,偶爾看看你的文章和照片。”
“那很好。”費臨的心抽抽地痛。
要是有醫生來向沈別和自己的父母宣布死亡,這病房里也會響起那樣的哭聲嗎?
沈別大概不會哭出聲,費臨望著沈別想到,他的確會如他自己所說,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工作、吃飯、睡覺。
然后在某個深夜,突然想起來已逝的愛人,痛到窒息。
手背上接下一顆灼熱滾燙的淚珠,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費臨感覺自己的手背幾乎要被燙穿,喉嚨緊得發不出聲音來。
“會很寂寞。”費臨聽到沈別長長呼出一口氣,“余生,大概會很寂寞。”
“哥。”費臨兩腿翻下床,俯身把沈別抱在懷里,“不會的,我一定走在你后面,你別怕。”
第五十八章 穩了17
第二天早上, 沈別提著油條豆漿回病房的時候,病房門口已經站了好幾撥科室的人。
程靜回去只是安排了工作, 當時沒透露主任的情況, 就說教授和主任有事先走了,今早上才告訴他們主任病了。
這些日子大家相處得融洽,主任病了, 他們還在外面快樂玩水, 心理上過意不去,頓時沒了心情, 于是早早下山慰問主任。
但醫院這種地方,又是ICU病房, 也不好太吵吵,一次只讓進去三個人。
沈別撥開眾人,把早餐放到窗臺上,轉過身對著大家:“回去吧, 主任沒事兒了。”
費臨投來“你懂我”的目光,并嚴正吐槽:“每次團建都沒好事兒,干脆取消了, 以后一個月搞一次病例總結學習。”
胡峻浩:“別啊……主任!”
李立方:“可以不團建,學習就算了吧!”
費臨雙手抱頭呵斥:“誒誒誒, 這麼不好學, 以后我倆調崗,你們怎麼夠得上三甲醫院的醫生啊。”
一陣哀嚎之后,大家還是提著果籃、鮮花依次進來慰問,拉扯幾句就被費臨草草勸走了。
吵鬧的病房變回安靜模樣。
費臨躺病床上, 看了眼窗臺上的食物, 然后很自覺地張嘴:“啊——”
沈教授會意, 做起了他做夢都想做的事。
牙簽叉一節油條,喂到費臨嘴里,再舉著豆漿送到他嘴邊,就這樣一口油條一口豆漿地喂。
被人需要是種很棒的感覺,包括但不限于教他做手術,答疑,手把手喂他吃早飯。
沈別有時候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付出型人格,只要看到這個笨蛋能吃能睡,他真的愿意把他當豬養。
誒,不對。
費臨是發光的,是自由的,是拿手術刀救人的。
并不能當他一個人的豬崽。
喂完最后一節油條的時候,沈別拿紙巾幫他擦嘴。
就在那個時候,費臨他爸媽剛好進來,看到自己兒子被這樣服侍,趙林鐘心里咯噔一下,她都沒這樣照顧過她兒子。
轉念一想又很欣慰,這小子好大的福氣,人那麼一超群拔萃的教授,在這兒伺候他吃早餐。
“啊,那個,小沈啊,你也不用那麼慣著他,他有手有腳的。”趙林鐘說到。
沈別神色如常,扔掉垃圾,轉過身來回答:“沒事,阿姨,我喜歡。”
費長書在病床頭問費臨的情況,費臨沖他媽揚起眉毛,仿佛在說,看,快看,我男人,多好!
趙林鐘皺皺鼻子瞪他一眼。
沒過多久主任來查房,昨天查血的結果也回來了,血液指標已經恢復,只是費臨的病程相比其他病例太短,為了保險起見,再住兩天院觀察。
費臨和沈別都是醫生,自然明白這看似沒用的“觀察”的重要性,一切醫囑都很配合。
這兩天,趙林鐘放下了所有工作的事,和費長書一起買菜做飯,給倆小的送飯。
沈別沒去醫院、研究所、實驗室和公司,就在病房陪著費臨,偶爾接電話遠程指揮一下,要簽字的,急的就每天統一送來,不急的就堆著。
費臨坐在病床的床沿上,床的高度上調,他兩條腿懸空晃蕩:“忽然發現,我們兩在一起以來,還從來沒在一個空間里待這麼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