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別假意瞪了費臨一眼,轉頭對著趙林鐘:“打擾了,阿姨。”
沈別現在相信了,只要被愛就可以放肆,只要家人足夠愛你,你是什麼樣的都可以。
這邊的對話告一段落,一直在旁邊裝隱形人的醫生和護士才默默冒出來,見過病人醒來大團圓的,沒見過醒來先出柜的。
醫生:“呃呃,下午那會兒凝血時間有點延長,先抽個血看看,不過人醒來了都好說。”
“我看啊,多虧了沈醫生及時補液和降溫,這病擱我們這兒,大部分都不知道脫水了,等到昏迷的時候早來不及了,能醒過來的高低都得3天,要是超過7天,人多半是沒了。”
只要能搶救回來,就算是器官衰竭,也是可逆的。
再加上費臨還沒到衰竭那一步,只經歷了散熱障礙和意識障礙,按他們的經驗來講,情況已經很好了。
大概是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十點,十二個小時。
很少有人能意識到更嚴重的問題,從而提前采取措施,可以說,是沈別的經驗救了費臨,又或者說,是當年死掉的那個少年,救了費臨。
趙林鐘漸漸回過味來,打量兒媳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感激。
只是,這十二個小時對沈別來說,漫長到時間近乎凝滯,做這也不對,做那也沒有,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如果費臨真的沒了,他會怎麼樣?
如果他就此一蹶不振,那他會瞧不起自己,他想,費臨也會瞧不起那樣的自己。
為醫學事業奮斗終生,結果心愛的人卻死于醫學瓶頸,這是血淋淋的真實也是耳光一般的消化。
費臨的心電監護指標恢復了正常,醫生交代了幾句,護士抽完血,病房里就只剩下沈別和費臨他爸媽。
費臨的胸口還插著電極片,打著深靜脈管子,大腿處因為抽過動脈血,留了一小片淤青。線頭一多,看起來像是藤蔓把他鎖在這里。
沈別突然理解了很多人臨終的時候想回家,不想死在醫院里。
被這樣插滿管子,一點也不像人,一點兒沒有尊嚴可言,如果你把躺在那里的人當病人,你會覺得醫院給了他最好的保障。
如果那兒躺著的是你的愛人,你會覺得醫院真是天殺的。
沈別走近了,盯著費臨看了老半天,看到費臨都有點不自在了,正要出聲問他,沈別忽然一低頭,單手攫過費臨的下巴就開始親。
以往這樣猛烈的親吻都發自費臨,但這次,沈別恨不得把費臨生吞活剝了。
費臨一向沒那個害羞的意識,所以哪怕現在父母還在病房里,他也大膽摟上沈別的脖子,激烈回應。
趙林鐘撫平眼尾:“呃,呃呃。”
好歹是個三十多歲的兒子了,她尷尬地拉著自家老頭子出去,把空間留給倆年輕人。
費臨要喘不過氣了,才拍著沈別的肩膀把人推開。
沈別找了根塑料凳,坐在費臨旁邊,就把人望著,也不說話。
費臨做好了挨批的準備,但是斥責一直沒落下來。
他小心翼翼去看沈別的眼睛,問:“你沒什麼要問的啊?”
沈別搖搖頭,眼光繾綣而留戀:“你活著就很好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費臨對著手指,低下頭,“我可能太久沒在室外活動過,體質變菜了。
”
“今天溫度確實很高,你也不想的。”沈別幫他解釋,拍拍他的頭,又想到空了兩粒的藥,“你吃了息斯敏嗎?”
“嗨……早上后背起了點蕁麻疹,我看藥箱里有藥就吃了,我他媽是真沒想到我還能中暑,我居然能中暑!說出去也太丟人了,科里人都知道了嗎?別說去啊……”
“我也不知道,我沒心思管那些。”沈別坐在沒夾指脈氧的那邊,牽起費臨的手,拇指指腹在他的掌心打轉。
“這不丟人,熱射病發病率最高的人群就是就是運動員和戰士,連長期訓練的他們都難以避免,你這有什麼。誰都不想的。”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陣,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醫院”的味道,不是消毒水味,常年待在醫院里其實并不會覺得有什麼味道。
那味道更像是無菌的機器、器械,還有藥物混合在一起的,冰冷又客觀的一種味道。
費臨放松了一些,病床搖起一半,他仰躺著望向天花板。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沈別:“你夢到什麼了?”
“我夢到……”費臨眼睛失焦,陷入回憶,變得霧蒙蒙的,“我第一次理解‘死亡’這個概念,是4歲的時候,我媽的奶奶過世,我們所有人都在火葬場,那里有兩根大煙囪,上面冒著煙。我媽說,人死了就變成那煙,到天上去了。”
“我問我媽,人怎麼會變成煙呢,她說燒了就變煙了。我又想,人怎麼會死呢,人既然要死,為什麼又會生呢。”
沈別很寵溺地注視著費臨:“那你想明白了嗎?”
費臨搖搖頭:“沒想明白,我對這種哲學問題沒有刨根究底的熱情,但我很快知道,死亡是呼吸、心跳停止,包括腦干在內的全腦功能不可逆轉地喪失。
”
“我夢到,我變成了煙,你和我爸媽都在下面望著我,就像小時候我望著我媽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