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臨火速炫完了所有的筍包,擦擦嘴,“你也不了解我家。”
沈別分神一愣,腦中閃過“帶費臨回家”或者“跟費臨回家”的各種安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嗯?大清早你有什麼客人?”費臨端起粥開始喝,涼了一陣,溫度剛好,稠糯香甜,帶著淀粉本身的回甘,他真是撿了個寶。
“大公子早呀!”大門退開,一個提著木香,穿著棉麻長裙的女孩子頷首。
“早。”沈別點點頭,側身讓人進來。
“大公子?”費臨目瞪口呆,目光詢問沈別。
沈別往回走跟他解釋:“我們家比較老套,唉,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這是?”費臨頭沒動,眼珠緩移,示意那個方向。
沈別嘆了口氣,繼續解釋:“司香師,就是供香,房間、衣服每周都有人來熏,洗漱用品也是他們調過的。”
費臨閉眼按著太陽穴,消化著這個名詞:“所以你身上那個淡淡,像香水又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她熏出來的。”
沈別點點頭,費臨咋舌:“富貴人家……”
吃完飯之后,沈別在廚房洗碗,費臨就在臥室圍觀“司香師”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熏,然后感嘆自己活得真他媽粗糙。
難怪從一件沈別開始,就覺得他莫名高高在上,一身說不出來的貴氣,那個詞怎麼說的?矜貴,對,矜貴,吃石榴要一粒一粒吃那種。
還老是對他“不要說這個”“不要說那個”。
費臨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他之前覺得他們家開公司做生意,不說富貴豪門,多少算個家里有礦。
“你這什麼表情?”沈別看到費臨一臉苦色。
費臨轉頭:“你媽會不會對我說‘這是500萬離開我兒子’?”
“你會嗎?”沈別反問。
“啊?”這對話逐漸離譜,費臨被莫名一岔,仔細想了想說,“不會,我會說‘這是500萬你兒子我要了’。”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沈別一手輕輕拍上費臨的后腦勺,“我媽是個人類學家,早年一直在搞田野調查,她退休之后我見她才多一些。她不太擅長……呃,怎麼說呢,不太擅長和人交流,和你挺像的哈,嗯,所以你放心,啊嗷別打別打……”
司香師一臉看透的表情,壓著嘴角繼續工作,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啊!”沈別被費臨鎖著脖子拖到客廳,一個勁兒認錯,“你現在已經好很多了真的,至少不會當著病人的面說要嘎人家腰子了……嗷嗷啊……”
“你說教我也沒教。”費臨松了手板著臉。
“后來太忙了,而且確實不知道怎麼教,怎麼扳過來那根弦。但是你現在,能感覺到那個語境了吧,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費臨點點頭。
兩個人站在客廳落地窗前,江波瀾瀾。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開始去關注病人作為一個人的存在。可能是生死一搏的顧寧寧,是問爸爸會不會死的小丫頭,是說生病好沒尊嚴的老阿姨……
亦或是。
費臨側目看看身邊的沈別,晨光照過來,勾勒出沈別側臉一線。
生命原來如此熾熱,在他們交融難分的時候,在云端墜谷的時候,在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沈別的時候。
很難想象,他,變成它。
接受不了。
不知為何,費臨想到了曾經的一個病人。
一個老爺爺,從神外轉去了ICU,他值班的夜里去ICU看了一眼,遇上他突發氣胸,氧飽和度最多最多也就只能維持到90%,過了一會兒開始出現譫妄。
老爺爺插著呼吸機,不能說話,眼里泛著淚光。
費臨無比清晰地回憶起那張無法開口的淚眼,他好像是清醒的,又好像是無神的。
如果他是清醒的,那獨自面對無盡的孤獨和未知時,多害怕啊。
害怕?我居然也會這麼想了?費臨感到驚奇。
費臨:“沈別。”
沈別:“嗯?”
費臨:“你說生老病死,老苦是什麼苦啊?”
沈別深深地凝望著費臨的眼睛,然后五指從他的指縫見穿過,抓握起費臨的手:“是隔絕的苦。”
“同齡的人逐漸離開,逐漸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逐漸被這個世界拋棄,一個人走向黑暗的未知。”
“所以啊,我們有時候,是他們和未知之間的那堵墻。”
費臨捏緊了沈別的手,用自己帶繭的指腹去廝摩沈別細膩的掌心。
“我知道了。”
“對了,”沈別突然沖費臨揚揚下巴,“剛看到郵件,下周末江醫大60年校慶,一起回去看看吧。”
“什麼郵件,我怎麼沒有?過分了吧!我可是跟你肩并肩的男人!”
“嗯,因為要我做演講,沒有關系,可帶家屬。”
“誰是你家屬?”
……
第四十八章 穩了7
沈別和費臨的醫學路走的是兩種路線。
費臨是一股腦就玩手上的活, 只鉆研臨床、手術的事,從國外留學回來也只干一線的工作, 他不覺得累, 住醫院跟住家里一樣。
而沈別就是個六邊形戰士了。
他從本科開始不僅專業第一,還跟著老師做實驗,寒暑假搞點什麼海外游學, 碩博的幾年里狂刷手術, 創新術式,他導師干什麼都帶上他見世面, 畢業還去國外進修了一年。
回來臨床科研兩手抓,到哪里都是香餑餑。
因為留了附一院, 他老師有意把他往行政崗上培養,和人打交道的事他也做得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