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臨不知不覺靠近了落地窗,沈別正在穿手術衣,轉圈的時候和費臨四目相接。
十幾米的距離,一個即將奔赴他的“戰場”的人,和一個崇仰著他的人。
社會關系,費臨在心中默念。
那他和沈別算什麼呢?江州市江陵區第三人民醫院泌尿外科的主任和教授,好冰冷的關系。
沈別的5到15年并不完全屬于費臨,沈別一周來醫院5天,每天3小時,一周就是15小時,如果他全年不休,一年也才780個小時,那最少有3900個小時,162.5天。
哦,他忘了,他倆的合作只有3年。
只有3年啊……
沈別看過來的眼神像是在詢問。
費臨看到那個被綠色手術衣包覆的男人,厚重的衣衫之下身形依然很好看,他戴著手術帽,只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和明亮的眼睛,外科口罩的繩子綁在腦后,很帥。
費臨并攏食指和中指,抵在太陽穴,向外一翻——一個致意的動作。
就像他倆第一次在辦公室見面,費臨夾著煙向外一翻。
雖然隔著口罩,但費臨覺得沈別笑了。
看大師級的手術視頻是費臨曾經的最高娛樂項目,看沈別是費臨最近發現的最大樂趣。
那看沈別做的大師級手術,對費臨來說就是,嗯,怎麼形容呢?——我愿意為你死了。
抗生素消毒尿道,沖洗,預防深靜脈血栓形成……在lowsley尖上取一恥骨上小切口,20Fr導尿管置入膀胱,手術開始了。
沈別和青山隆配合默契,外科手套的尾端包裹住袖口,沈別接器械時掌心朝上,長臂穩重可靠,這個姿勢很有吸引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費臨思緒完完全全投入手術進程。
“啪啪啪”……掌聲嘩啦啦響起來。
手術室里的人在擊掌擁抱,觀影區里響起各種激動的異國語言。費臨背靠階梯座位,持續的精神高潮久久不散,想來支事后煙。
費臨輕微眩暈,步履虛浮地走出觀影區,離開手術室,找了好久才找到吸煙區。沉默地拿出煙,點了一支,煙霧繚散開來,尼古丁收束起他的精神。
空虛。
對,是空虛。
之前鐘嬋說他墜入愛河,他一直沒有切實的體會,“愛”太抽象了,他和所謂的愛之間隔了一面看不見摸得著的墻。
而從小樽回來之后,費臨越發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懸在高空,遲遲找不到放置的地方,熱烈隱秘的愛慕背后是深深的空虛。
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煙,費臨視野里出現一雙鞋,他視線上移,看到沈別略帶關切的眼睛:“怎麼一個人跑出來?抽這麼多。”沈別掃過一旁的滅煙池。
費臨靠在墻上,背不是很直,看上去比沈別矮了半個頭,他滅了煙,把沈別往外推,跟著一塊兒出了吸煙區。
沈別的生活習慣很好,費臨突然很不想他的教授吸二手煙。
“你的手術太上頭了。”費臨和沈別面對面,看著他的眼睛解釋后,停頓,又補充一句:“我好喜歡你啊,沈哥。”
沈別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他甚至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沈別還穿著內層手術衣,他攬著費臨往手術區走,說到:“你等我換個衣服,去吃午飯,下午有酒會。”
費臨:“好,我等你。”
極具挑戰性的手術,泌尿外科界的精英,國際合作。這些詞匯放在一起,注定這個酒會來往的人不會是無名之輩。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費臨并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沈別一直被人圍著,費臨就自己悶頭吃東西,喝酒。
耳邊時不時能聽到一些人名,是一區常見的作者。
費臨端著一杯香檳站在角落里,看著遠處眾星捧月的沈別。
教授一直是個在聚光燈下的人吧,人來人往,那些西裝革履的人湊到沈別面前套近乎、遞名片、交結人脈,沈別在眾人之間應付自如。
忽然覺得自己最開始的想法很可笑。
最開始,在第一次見到他和沈別的照片被貼在一起時,他想,這人誰啊,一點也不想被拿來和人比較,真是可惡,這人真有這麼厲害嗎?
大概是一種潛意識里的攀比,他表面上不去關注關于照片上那個15歲少年,心里卻知道,自己奔赴每一場手術的熱情,都有一些好勝心作為燃料。
——我會完成得比那個人更出色,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和我并肩。
少年的驕傲和自大在青年費臨看來太幼稚了,尤其是現在這個場合。
他現在,很想一直和沈別并肩啊。
“Hey,Barnett。”
費臨聽到一聲招呼,轉過身,看到青山隆端著香檳靠了過來,他回應:“Takasi,hi。”
“和miru醬共事很快樂吧,他無與倫比。”青山隆順著費臨的目光看向沈別。“不管什麼事,他都可以完成得很出色。”
費臨社恐發作,點點頭:“嗯。”
青山隆并不在意這些細節,繼續輸出:“只是作為一個醫者,他的感情有點過于充沛了,嗯,你知道吧,雖然醫者需要一些共情能力,但是我們的職業生涯里會遇到那麼多病人,我們沒有那麼多感情分出去的……”
費臨繼續點點頭,努力辨識青山隆的蹩腳英語:“嗯。”
兩個回合的對話結束,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