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別:“費主任,你有問題嗎?”
費臨拇指按在無名指指腹的繭上摩挲:“沒有問題。”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沈別這才進入正題:“我是沈別,以后是本科室的負責人之一,工作和生活上有問題,可以找費主任,也可以找我。”
“每周一我會來大查房,一會兒麻煩護士長拉個群,其他時候有事線上找我。”
“未來至少三年將和你們共事,我希望你們能達到我的要求,至于具體是哪些要求,一會兒我會在群里說。同樣,回報不會少,我不參與獎金的分成,但會盡力向醫院為你們爭取更多的福利。”
恩威并施,從容沉緩,帶著不容忤逆的權威感,讓大家不自覺地相信他,照他說的做。
理想是在吃飽飯的前提下,聽到沈別的話,哪怕有些人覺得是領導在畫餅,也稍稍對科室未來的生活有了點期待。
“下面,從主任開始,自我介紹,互相熟悉。”
眾目鎖定費臨。
白色工作服像是禁錮了這個耀眼桀驁的青年,狼尾頭背梳而下,露出清薄的耳廓,細邊眼鏡薄薄兩片搭在鼻梁上,仿佛壓制了一部分張揚,又好像本來就是個沉穩的氣質,一種略顯矛盾的詭譎感。
費臨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白大褂撩起了一半:“我沒什麼要求,做好分內的事,其他隨意。手術的事找我,除此之外找沈別。”
從表情到聲音,都單調得像個機器人。
話音剛落,又是零零碎碎克制的抽氣聲。
沈別這才在進醫生辦公室之后,第一眼正臉看費臨,四目相對。
外人看來是電光火石,山崩地裂。
好在趙明浩適時接上了話,后面的醫生也依次自我介紹,勉強暖住了場,忽略了開頭主任和教授間的尷尬。
介紹完之后,程靜建了微信群,科里的人都掃碼加了進來。
接下來就是查房了,現在科里臨床路徑單一,病人簡單,有一說一,沒什麼查事。
但是,第一次,還是鄭重其事。醫生們紛紛退到兩邊,給沈別和費臨讓路。
胡峻浩退得有點猛,一屁股撞上了桌面,把桌上那本《外科學》撞到地上,一張看上去有些年份的斑駁白紙飄了出來。
費臨走在前面,沒有回頭。
沈別等到白紙靜靜地躺在地上,他站定了腳步。
“沈教授……這……”胡峻浩想撿起來,沈別搶先了一步。
白紙被折疊過好幾次,又被厚重書頁壓平,紙上的兩個人象,盡管在證件照加復印,再復印,再復印之后,變得有些模糊,但照片是上的人,一個是沈別自己,一個是……
一個是他幻想過無數次,描摹過無數次的人。
15歲的沈別,17歲的費臨,兩張藍底白襯衫的寸照并在一起。
沈別把紙拿在手里,沒有看胡峻浩,低聲:“都工作了,不會什麼就學什麼,不要再相信這些東西。”說完,把紙揣口袋里,邁出辦公室大門。
“不信就不信……”胡峻浩在沈別走出去之后小聲嘀咕,“也不用沒收吧……好歹是我學醫以來就一直帶著的考神符,我還想帶著它考主治,考副高,考正高……”
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查房的過程,沈別很安靜,這讓費臨舒心不少,他本來還擔心沈別為了繼續樹立威信什麼的故意嗶嗶。
現在的結石,很少再開刀取石了,基本都是做無創手術,經尿道用膀胱鏡,把結石打穿,放一根貫穿輸尿管的支架,半個月之后碎石,換一根支架,再過半個月,取支架。
科里的病人,大多處在這三次操作中的某一次,只要沒有發生感染,第三天就可以出院。
這樣的病房,很快就查完了。
護士長叫實習生去簡單整理了一下辦公室,沈別和費臨回去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文件被疊放在了一起。
“唉——”費臨嘆了一口氣,他工作以來其實很少嘆氣。
“費臨。”
身后的進步聲頓住,費臨轉身:“你說。”
沈別開始脫白大褂:“我要去市里開個會,工作的事,我們近期另外找時間談。”
“可以,隨時聯系。”費臨坐到電腦前,沒有注意到沈別快速地把白大褂里的什麼東西放進了西褲口袋。
“費臨。”
“說。”沈別好像很喜歡叫他的名字。
沈別:“你的頭發長度有點尷尬,將來手術時長延長,可能會不太舒服。”
“謝謝你,”費臨登上了醫務系統,準備處理一些雜務,聽到這個話,愣了三秒,然后平和地回應,“我今天下班就去剃個板寸,行嗎?”
“……”
費臨開始噼里啪啦敲鍵盤。
“我沒有針對你,就事論事,你也不要對我抱有敵意,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費臨轉過身的時候,沈別已經走出去了。
沒有針對我,不要對他抱有敵意。
費臨望著屏幕,鏡片反射出屏幕里的數據,他扯了扯嘴角,鬼使神差拿出來手機,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沈別”——
【社會任職】
沈別,江州泌尿系統疾病臨床醫學研究中心主任,國家醫學科學院學部委員,國家泌尿外科醫學學會副會長,泌尿系統疾病國家重點實驗室副主任……
好長的頭銜,為什麼還有這麼多?費臨一個勁兒往下扒拉,終于扒拉到了履歷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