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誤觸的語音,他可能連點都沒點開吧,是自己多慮了。
呵,這不是很正常嗎,你想什麼啊。
沈別轉動座椅朝向墻壁那邊,整理自己的失態。
腦中依舊浮現著剛剛那只手,那只手仿佛一拳把他擊到靈魂出竅,反應過來時只能狼狽地命令費臨,來掩飾自己。
第一次看到那只手是什麼時候呢,無數個黎明時分,幻滅的夢境。
研三時在胸外科輪轉的沈別,幫主刀做術前工作,而當時還在讀大三的費臨,站在他對面。
費臨右手握持針器夾住刀片,左手握住刀柄,“咔”一聲脆響,刀片應聲上好,然后他調轉方向,捏住刀背遞給沈別。
彼時的那雙手還沒有被汗水和滑石粉鎖住,白皙而青稚。
沈別順著那雙手往上看,口罩遮住大半的臉上,架著一副金屬細邊的眼鏡,眼鏡后是一雙認真而赤忱的眼睛,很大,很明亮。
沈別接過手術刀,隔著兩層外科橡膠手套,指尖微弱相觸。
本以為那是新來的研究生或者規培生,一個大三的學生不應該出現在手術室里。
吃飯的時候聽同學說起:“不知道什麼后臺,說是自己暑假出來找實習,他進手術室是主任點頭的,我看他還挺穩,解剖也學得好,比實習生靠譜。”
沈別側目,朝那個獨自一人用餐的少年多看了幾眼。
十三年,從費臨遞給他手術刀時起,到現在可以坐在同一個辦公室里,過去了十三年。
時光碾過的似乎只是那雙手的外表,而他的眼睛,依舊可以和十三年前完美重合。
萬丈高樓,山呼海嘯,陡然傾塌。
費臨。
他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心中有些酸澀。
這些年,他于自己,是什麼呢?
是窗外溫柔的晚霞,是仰頭所見的漫漫清漢,是無聲流轉的歲月之下一片暗涌的波濤。
兩墻之外,費臨在眾人假意掩飾的目光中走進了護士站。因為沒到上班的點,醫護人員還沒到齊,昨天夜班和今早要來接班的人,從手上工作的間隙中偷看。
費臨在耗材庫前站定,把煙叼嘴里,拿了個換藥碗,再拿了張無菌敷料。媽的,二十年沒給人換過藥了吧,沈別好大的面子。
費臨把材料夾在腋下往回走,翻過雙手,掌心朝向自己:“老子這雙手,還沒有幫其他男人做過事。”
“臥槽!聽見了嗎?幫男人做事?”
“長,剛剛主任在說什麼!”
“第一天就這麼刺激?”
“有沒有人去偷看一下……”
第五章 你看我的手5
費臨進了辦公室,進門正對過去是窗戶,窗下是待客用的矮沙發,也就剛好能坐下兩個人,東曬的晨光打進來,沈別背光坐在沙發上,光與影的交錯中,兩條大長腿有些無處安放。
沈別的右手攤在膝蓋上:“來吧。”
“官大一級壓死人。”
“你說什麼?”
“沒什麼,”費臨掐了煙,坐到沈別的右側,“我說你傷口小心不要沾水。”
“哦……謝謝。”
費臨用“手快速消毒凝膠”洗了手,撕開一次性的換藥盒,準備好碘伏棉球,拿著持物夾準備操作。煙頭就那麼大點,還好燙傷范圍局限,并且沈別不參與手術。
常年游弋于人體構造最精密處的這雙手,力道控制得相當好,十分標準地處理完傷口。
最小型號的敷料,對于這個傷口來說也過大了,費臨懶得裁剪,一整個蓋到沈別的掌心里,抓住沈別的手掌,拇指往兩邊撫平攤開。
雙手之下的掌,干燥而溫暖,在被他握住的時候顫動了一下,微小的變化,但費臨可以察覺。
兩個人還保持著一人握住另一人的姿勢,沈別板硬著眉眼,從鼻峰到唇,曲線攀折,低聲問:“好了嗎?”
“不用上手術,手還真是保養得好。”費臨把沈別的手翻過來,摸了一把他細膩的手背,“不像我,都不好意思牽女朋友。”
一邊說,一邊收拾醫療廢物,費臨抬起頭,發現沈別不茍言笑的臉上蒙了一層黑氣。
夸他的手好看,有問題嗎?
就在這時,護士長出現在門口,敲敲門板。
“剛剛看到費主任拿了換藥盒,誰受傷了嗎?”
護士長叫程靜,是個27歲的年輕姑娘,讀護理專業讀到研究生,其實是略有些尷尬的處境,好在泌尿外科的因緣際會,學歷擺在這里,正好上崗護士長一職。
四角的護士帽上,一道深藍色的杠昭示身份。年紀不大,但必須震得住人,有那麼點強裝老成。
“沒事,我抽煙把他手燙了。”費臨起身把廢物扔進黃色垃圾桶,“去忙吧,一會兒交班見。”
十分鐘過去了,他和沈別還沒開始一星半點和工作有關的討論,時間不是這麼花的。
給護士長下了逐客令,費臨“哐”關上門,走近沈別:“聊點正事吧。”
沈別點點頭,回到自己的工位,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陳院長的想法是三年之后要達到可以沖三甲的水平,我看了下科室人員配備,不夠的,碩士博士都不夠,其次,門診量至少得翻五倍才能達標。
”
“另外……我不知道你已經掌握哪些手術,就目前開展的手術項目來說,也離三甲的標準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