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你開車載我,這次換我來吧。”葉啟維突然認真地說。
店里光線昏暗,凌亂地擺滿了機車和零部件。老板正吹著電風扇打盹,發覺有人進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他們一眼,好像根本無意招攬生意。
葉啟維環視了一下四周,徑直走向一輛深藍色的摩托車,然后探身觀察著前輪和氣缸。
意識到他們不是隨便看看,老板終于喜笑顏開地站起來,鐵藝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
“帥哥好眼光。這臺美式V缸街車,倒置減震,真空胎,而且采用雙離合變速箱,特別省油。”
葉啟維滿意地點點頭,問旁邊的陳霽初:“只能讓你將就著坐這個了,可以嗎?”
看到對方的眼睛難得閃出一絲神采,陳霽初輕輕拍了拍車后座,應道:“好啊。”
這場尋人之旅的啟程并不順利。兩人悶聲不響地站在門口,毫無頭緒,連走到陰涼地的心情都沒有。
葉啟維雙手抱臂,倚著新買的摩托車,在此起彼伏的蟬鳴中開口:“我只知道他叫李遠柯,不是本地人。”
陳霽初點開手機搜索,發現連蹦出來的同名者都寥寥無幾,更沒有找到有哪個人是做導演的。
“我早就試過了,什麼也搜不到。這導演要麼是個籍籍無名的新人,要麼就是因為某種個人原因,不能拋頭露面。”
陳霽初心煩地將手機放回去,無奈道:“真的就查無此人了?那我們還能怎樣找到他?”
葉啟維想了想,提出一種方案:“不如先去那個拍攝地看看。”
“在哪里?”
“說實話,我也只是有個大致的印象。
你也知道,我當時意識解離很嚴重,記憶不怎麼清晰,期間還斷片了。”
葉啟維盯著地面,一番掙扎后,終于決定道:“如果你信我,就上車吧。”
陳霽初從容地接住他拋過來的頭盔,并未猶豫分毫,當即跨坐在他的身后。
氣溫逐漸攀升,不斷刮過來的都是熱風,兩人渾身汗淋淋的。
他們穿過市中心,飛速駛離這座城,朝著越來越偏遠的地方前行。
陳霽初終于有了一種逃的感覺,似乎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出路。逃出家,逃出學校,逃出各種被審判的可能性。
他們很快就到達了野外,路過長滿雜草的田地,到處流淌的小河。偶有綠皮火車聒噪地從上方經過,并沒有阻礙他們的行程,但在這種時候葉啟維總會停下來,靜靜地看著車尾消失。
又過不久,陳霽初看到了白色風車,重型機械,密集聳立的水泥柱。他們依次駛過飄出煙草味的卷煙廠,制造轟鳴的發電站,還有集裝箱碼頭。
這是一座工業城市。喧鬧的街區再次出現了,穿過隧道時,葉啟維突然剎車,停靠在路邊。
“我煙癮犯了。”他解釋道。
陳霽初跟著摘下頭盔,幾滴汗珠隨后砸在車座上。
“也給我來一根。”
葉啟維挨近他,叼著點燃的煙蜻蜓點水地碰了碰他的。呼吸纏繞的瞬間,陳霽初幾乎聽到了畢畢剝剝的聲響。他不經意咬破爆珠,是薄荷味的。
“天太熱了,好想喝點冰鎮啤酒。”
葉啟維吐出一個煙圈,笑著說:“怎麼回事,你酒癮犯了?話說你酒量真好啊,要是我一次性喝這麼多,第二天連喝水都會想吐。
”
“可能是因為我爸酗酒,我初中時就經常和他一起喝。”
“那這個呢?”葉啟維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鼻釘,“什麼時候打的?疼不疼?”
陳霽初本想說高考后,但意識到這是葉啟維錯失的經歷,臨時改口道:“成年后打的,不覺得疼。據說疼痛時人體會釋放內啡肽,我主動找痛,而我爸濫用止疼的藥物。我們其實都是受虐狂,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他們都毫無節制地活著,把復歸健康當成一種可笑的幻覺。
幾輛裝載泥沙的卡車連續駛過,狂亂地揚起灰塵,葉啟維反應迅速地擋在他身前。
陳霽初眼睫微顫,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忽然說:“我這里原來有顆痣,淺褐色的,更像是曬斑。但我一直覺得礙眼,所以就讓穿孔師直接穿在痣上面了,沒想到這麼細的釘就能完全將它蓋住。不像你的這顆就很好看,盡管也小小的,但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就注意到了。”
隧道突然亮燈了,幽綠的熒光打在兩人的臉上,帶來這個夏日最初的涼意。他們耗費了一整天,靠著葉啟維模糊的記憶,滿不在乎地前往所謂的拍攝地。
葉啟維并非執意尋回兩年前那段離奇的經歷。他把這當成一次散漫的流浪,不去估算距離,甚至不去決定哪里是終點。似乎這樣做便感受不到時間了,至少在他們找到李遠柯之前。
但晝夜從不停歇,兩人不得不開始尋找旅店,以度過不算漫長的一宿。
他們再次離開,逃出這條空蕩蕩的隧道。陳霽初兩手搭在葉啟維的肩上,抬頭望了一眼渾濁的天空,竟也能找到幾顆時隱時現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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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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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聽已死之人的聲音。”
陳霽初轉過身,對走到窗前的葉啟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