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不安的感覺即將突破臨界點,葉啟維只能盡力維持表面的平和,旁若無人地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哎不是,你誰啊?”賀彰不滿地沖他喊道,一邊手忙腳亂地站出來。
葉啟維全然不睬,抓住陳霽初的小臂就要走。而陳霽初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只用眼神向他們示意沒關系。
走出幾米遠之后,酒瓶相碰的聲音仍舊嘈雜刺耳。葉啟維望了一眼那邊混亂的場面,回頭問道:“要我背你嗎?”
陳霽初微瞇起眼睛,錯愕地搖搖頭,像是要把不自然的直覺全都甩掉。
兩人走得很慢,陳霽初的手被葉啟維用力握著,只能亦步亦趨地緊隨他身后。
他們無言地獨處著,當聲控燈亮起的時候,葉啟維才后知后覺,明明是同一條路,回去時卻走了很久。
直到燈滅的前一秒,他才卸下防備地直視陳霽初,不過是瞬間,但足以讓他看清對方臉上毫無保留的難過。
“怎麼喝多了也不高興。”葉啟維嘆氣道,“鑰匙呢?”
一連串的脆響中斷了四周的沉寂,陳霽初慢吞吞地將其找出來,用指尖輕輕轉著鑰匙扣。葉啟維伸手去拿時,他又反應迅速地攥進手心里,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
陳霽初略顯虛弱地倚著緊閉的房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站立,但怎麼也不肯進去。
他眼底藏著從未有過的渴望,如果仔細辨認,那細細密密的東西又會在頃刻間消失。
葉啟維不由自主地湊近陳霽初,用灼熱的掌心熨帖那脆弱的脖頸。
今夜的時間好像只是用來脫離他的掌控的,慌張的逃離,荒謬的跟蹤,和眼下出格的觸碰。
猶如凝視深淵的代價,葉啟維隨即被一種更濃烈的絕望包裹住了。
他突然用力掐住那個正在搏動的地方。
恍惚間,陳霽初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也曾這麼做過。時空仿佛更加錯亂了,他頓時有一種被窺視的羞恥感。
葉啟維指節泛白,面無表情地觀察著陳霽初的反應,真正的心緒早已解離。
此時受難的并不是他了,卻仍然只有他一個人,再次墮入虛無的痛苦之中。隨機出現的恐懼來勢洶洶,向來沒有盡頭,葉啟維終于顫抖地松開手。
陳霽初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眼角劃過生理性淚水。可沒等緩和,他便主動牽起葉啟維的手,放回剛才的位置。
眼神里的陰霾不知何時一掃而光了,陳霽初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只是那輕緩的動作瞬時變得狠戾,他似乎要把所有的力氣傳送給對方。
兩人的手緊緊交疊在一起,他想借葉啟維之手結束這一切。
葉啟維這次很快回過神來,毫不費力地掙脫了一個酒醉之人的桎梏。但他平復不了因驚恐而起的過度呼吸,過了許久才艱難地問道:“你喜歡的就只有這個嗎?”
沒等來任何回復,葉啟維茫然若失地俯身,克制地吻了一下他的側頸,卻再沒有勇氣抬頭面對他。
他將發燙的臉頰埋進陳霽初的肩頭,悶聲說:“我這樣……你很厭惡吧。”
分明是截然相反的兩個行為,對陳霽初而言,卻攜帶著相同的危險性。短短幾分鐘之內就經歷了這些,他覺得自己酒也醒了一半。
陳霽初不知所措,只能安撫性地揉了幾下葉啟維的頭發,內心動搖道:“我們先進去吧。”
滿身的酒氣不曾消散分毫,陳霽初頭痛地躺倒在沙發上。片刻后,他又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閉著眼睛問:“你怎麼出來了,總不可能這麼快就讓你回家吧。”
葉啟維還在玄關處垂頭站著,小聲說:“就是想見你了。”
“在醫院里怎麼樣?有沒有好過一點?”
陳霽初說完便后悔了。但凡他能安然地待下去,也不至于半夜三更跑到這里避難。剛才還以為已經清醒的認知,大概只是他的錯覺。
果然,葉啟維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他的思維早就跳躍到了別處,突然認真道:“你總說我們是同一種人,之前我還覺得這話里暗含嘲諷,現在我開始相信了。”
他終于走入這個充斥著各種回憶的房間,幾乎舉步維艱。但他必須走到陳霽初身旁,向他剖析所有難言的想法,無論他是否在意。
“我竟然會想要殺了你,真是匪夷所思。自從知道你一直都盼著死,我就再也不能毫無波動地直視你的眼睛。我自顧自地走進你的生活,然后不受控地破壞了一切。剛才喪失理性的舉動不可能是在幫你,就算我不這麼做,你也會采取一萬種方式解決你的痛苦。”
無論是電光火石的墜落,還是曠日持久的慢性毀滅,你只是從來都不屑于帶上我而已。
“可是我今天看到你這樣,總覺得你還是受盡折磨,又不得不捱過。我很想知道,當你不顧生死地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產生過一絲一毫的快樂嗎?”
陳霽初頓時忘乎所以地笑了起來,舒展著陷在沙發里的四肢,問他:“你對我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