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成真》第16章

死亡就是純粹的無,是不在且不再了。他活這麼大從來沒痛快過,怎麼可能偏偏在一切都終結的時候賦予他歡愉的權利。

這只能是一個奢侈的假設。

陳霽初用酒精澆灌著不安的血液,再次繃緊脆弱的心弦。當維持清醒的希望都渺茫時,那種可有可無的欲望,就是個笑話。

他點燃煙,迷惘的眼眸仿佛被霧化成暗灰色的剪影。在這個燥熱的晚上,他未能等到無處安放的心緒完全散去,就被突如其來的創作欲拯救了。

那是一種很直白的靈感,就像隨時消逝的美意。他沒想提出什麼復雜的愿望或控訴,就只是在無形的描摹中有這麼個人,與死亡如影隨形,割裂地出現,離開,不知要往何處去。似一條筆直的虛線,任憑所有不起眼的野植覆被,直到復歸破滅。

陳霽初承認這人就是葉啟維,或者說,是他塑造的葉啟維。但他覺得,這與他們是否實際相遇無關。他終會在某天幻想出另一個孤獨的靈魂,無論這人以什麼樣的身份自處,都像是他自己的化身,和他牽手奔赴末日刑場。這次如果非要命名,那他希望是終曲。

靈光乍現,陳霽初不知不覺就寫了一個通宵。他抬頭望向逐漸蘇醒的城市,此時的亢奮讓他以為自己能沖破面前的封窗玻璃,搖搖擺擺地飄在半空中,就要飛往天堂之門。

手機突然響了,及時謀殺了他腦中的蜃景。

“哥,你又夢到我了嗎?”葉啟維低沉的聲音失真地穿過耳機。

“沒有,我還沒睡。

陳霽初揉揉眉心,松動僵硬的肩胛,一不小心踢翻了放在腳邊的酒瓶。

葉啟維聽到對面發出的動靜,問他:“你硬撐著不睡的?是怕……做噩夢嗎?”

“不是,有點事情。”

兩人隨便聊了幾句,葉啟維就匆匆掛了電話。他已經到醫院了,這個所有人都避而遠之的監牢,關著一群囿于自我意識的囚徒。他之所以愿意進入這個地方,無非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葉啟維住進的這棟樓,都是有自主能力的輕癥患者。他們可以相對體面地自由出入,從外表上看,似乎和往來于醫院的普羅大眾沒什麼區別。除了嵌入住院部與門診大廳之間的那道圍欄,向他們昭示著隨時都可能收回的恩賜。

每到晚上,葉啟維就去樓梯間抽煙,等產生了睡意再回到病房。至于無聊的白日,他就在醫生給他的本子上涂涂畫畫。他沒有聽取建議去寫什麼情緒日記,只是每天不斷地畫著同樣的內容。滿頁的雨滴,涂黑的,留白的,很快便用完了所有紙張。

護士們都很關注他,認為以他這個年紀,絕不該爛在這里。葉啟維倒是漫不經心的,每日例行毫無意義的機械性活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來這里又有什麼感受。直到第十天夜里,他遇到了一個為情所傷的男人。

這人也是來抽煙的,瞅到他手腕上的疤,突然感慨萬千,主動說起自己的經歷:“我和她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等到快畢業了,她不停地跟我鬧分手,再加上當時學習壓力比較大,我就開始自殘,以此挽留住了她。

以后都是這樣,每次她要離開我,我就用這種方式道德綁架她。結果可想而知,她今年都要跟別人結婚了。”

“我爸媽,還有我朋友,都說我真沒出息,談個戀愛要死要活的,明明什麼都不懂。他們諷刺我是被她下蠱了,才從此誤入歧途,一點正事都不做,連命都不想要了。好像男人就不該在乎什麼愛不愛的。”

葉啟維沉默地聽著,見他抽完了煙,又主動遞過來一支。煙霧繚繞著,一時間空氣都不流通了。葉啟維嘗試打開窗戶,果然,被人提前上了鎖。

“沒用的。這里的每一個窗戶都是這樣的,要麼鎖上,要麼釘死。”男人訕訕地說。

葉啟維感到一陣憋悶,無端地問道:“那你覺得什麼是愛?”

男人的眼神逐漸變得古怪,半晌才苦笑地搖搖頭,說:“你不覺得在這種地方討論這個太奢侈了嗎?我當然不知道什麼是愛,我也覺得沒人能夠知道。我只是……一想到她永遠都和我沒關系了,就心痛得想去死。但這并不是正確答案啊,既然都來到這里了,人們只會說你想法真病態。所以,我沒辦法解答你的困惑。”

葉啟維沒覺得這是不正常的,他甚至需要這人回答他更多的疑問:“那如果本來就想死呢?這樣還怎麼判別是否能夠愛上什麼人?”

“你說的人就是你自己吧。”男人這次誠心地笑了,對他神秘道:“其實是一樣的,你就把它看成事情的兩面嘛。愛與死注定是難舍難分的,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說法,那麼我認為,當你真的愛上了某個人之后,就再也不會想死了。

男人說完就回去睡覺了,留下葉啟維一個人站在樓道里沉思。一道銀光突然在臺階上閃了閃,葉啟維下意識地俯身去撿,發現是一枚耳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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