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里一種不斷強化的東西逐漸起霧了。
葉啟維也想死。
陳霽初只體會過一種孤獨,那就是沒有人會和自己同樣失格。他沒想過,這個偶然與他產生聯系的人,也會不斷地違背生長的意志。僅僅因為那些飄忽不定的痛苦,便心甘情愿地走向毀滅。
陳霽初覺得他們應該把瘋狂的想法全部說出來,而且要大談特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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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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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啟維沒想到,即使這樣自己也沒死成。
當他在醫院里看到陳霽初的時候,那只受傷的手下意識地往后縮,自以為隱蔽地藏到了背后。
葉啟維出神地盯著陳霽初,隱約覺得他和自己很像。眼神空洞,仿佛人始終在飄搖。那麼他的腦子里是否也充斥著不切實際的空想?
陳霽初朝他走過來,目光逡巡,最后落在那個隱秘的地方。
“不是因為你。”葉啟維解釋道。
神色中的晦暗頃刻間化為烏有,陳霽初笑了,不像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他笑得越來越大聲,簡直從竊喜到若狂。很多人不明就里地看向他,帶著有如實質的譴責。在這充滿病痛與生死的醫院里,心情怎能不沉重。
不過不久,陳霽初便收起了笑容。他轉而抬起輕微發抖的手,伸到葉啟維眼前。
幾顆細碎的流星沿著紅色傷痕,靈動地逐一劃過小臂。而他的手腕上躺著一道更加醒目的疤,那是所有星星的共同歸宿。
葉啟維瞳孔驟縮。
“你……”
陳霽初見他哽住,便重拾一抹天真,故作輕松道:“我的紋身怎麼樣?”
好看嗎?是挺好看的。只是那浪漫中蟄伏著丑陋的動念,讓看到它的人一時間五味雜陳。
“是不是以為只有你自己這麼想死?我想想啊……那時我也十八歲,做著同樣的事,從沒想過能活到今天。”
把疼痛當作自衛的武器,對自己恨之入骨。非要自傷,最好是能蝕心的傷,反正他心甘情愿。
“可我不覺得自己干了蠢事。”陳霽初咬牙道。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竭力忍耐的憤恨幾乎藏不住了。
葉啟維浮想聯翩,甚至沒發覺自己正沉浸在別人的故事里。寥寥數語,卻仿佛格外漫長,不斷噬咬著他的心尖。
似有灼熱的情緒爆裂出來,葉啟維突然點頭道:“我也不這麼覺得。”
“對吧,看來我們是一樣的。”
陳霽初緊緊抓住近在眼前的觸動,第一次認為葉啟維其實也不是那麼難懂。何況,他也不會想著事不關己。
“最后的時候你在想什麼?愿意告訴我嗎?”
葉啟維一直想要遠走,逃離這個他無法卸下偽裝的牢籠,逃離他的所有,去往不用被期許的任何地方。
他說不出來是從哪一件事開始的,等他發覺時,境地已無法挽回。他變了,那個揮之不去的聲音不斷加深。他找不到方向,感覺雙手被吊起,整個人輕輕緩緩地升到高處,卻又隨即落入無限黑域之中。
狗死去,高考錯過,父母讓他別再回來。種種劇變告訴他,本就不堪的心還能變得更加破碎,就像不幸無法依憑人的意志消減。
他知道自己走不遠,偌大的世界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他也許能夠遠離那個逐漸失控的家,卻無法甩開自己靈魂的垃圾場。
葉啟維覺得,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空蕩蕩的心似乎落定,也許是陳霽初給他帶來了靈感,葉啟維最后決定去借煙。終結之際,他想燃燒微不足道的物欲,還想燃燒自己。
他注視著陳霽初,感慨這世上總有人是特別的,輕易便能讓他永遠記住這每分每秒的縱情。
葉啟維突然生出某種欲念,隱秘的想望開始回響。他想死,卻又巴不得體驗最后的瘋狂。
他想坐在天橋上喝個爛醉,看火車經過。他想租一輛摩托在夜里馳騁,去鄰市看海。他還想給未知之人寫一封情書。
葉啟維想象著實現的可能性,身體各處都在叫囂,耳畔似有嗡鳴。他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要去做,立刻。
他向陳霽初借錢。他甚至告誡自己別忘了寫遺書,要讓父母歸還這筆自殺費。很可笑的安排,卻幾乎是他第一次主動向他們索取。
但陳霽初卻愿意把他領到家里。
葉啟維不覺得這能改變什麼。但他不由自主地跟陳霽初走了,也許是因為那人太過耀眼。
他來到陌生的房間。
葉啟維從來都不怎麼流露情感,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可能是空的。很多時候,只有一陣低沉的平靜充盈其中。
但不知道為什麼,就現在,連淚腺也不再屈從自己的意志。他只是想死,可不想流淚,但他就是突然控制不住了,從濃墨重彩的失敗中再添一筆。
葉啟維輕而易舉就融入到黑暗之中,但仍然沒有入睡的權利。不過反正都要死了,他覺得自己不需要睡眠。
發現陳霽初在夜里醒來,葉啟維心中似有暗潮涌動。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察覺到陳霽初的一舉一動都不再像初遇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