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檐要討的賞肯定與他有關,可能是要圣上下旨為他們賜婚, 也可能是太子妃依舊能入朝為官。
衛寂的心口似是被烈火灼到,唇瓣微微翕動了一下。
他給不出姜檐答案,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在心中撕扯。
一面是他母親臨終前含怨的模樣, 一面是姜檐那雙盛滿喜歡與期冀的雙眼。
見衛寂始終不說話, 姜檐垂下了頭, 整個人被一種焦灼的落寞所籠罩。
半晌他自己給自己遞臺階, “我就隨口說說,你別多想。”
這話說的衛寂更難受了, 他張了張嘴幾乎要說出什麼不理智的話時,付明遠又上門來向姜檐要銀子。
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
水利一事便是廣見洽聞如許太傅這般,在付明遠面前也只能說懂個皮毛而已,遑論‘不學無術’的姜檐了。
因此明德帝只讓姜檐管銀錢,付明遠有什麼花銷便會來找姜檐報。
姜檐若覺得開支有問題,不想給付明遠報,需要向上呈奏,由明德帝親自裁決。
報了的開支,姜檐也要寫奏疏,一五一十的言明銀子的去向。
圣上之所以這樣安排,是想姜檐清楚水利到底怎麼回事,而不是做表面功夫。
這次為了防治水患,興建水運,明德帝幾乎掏空了在政攢了數十年的國庫。
付明遠主張分流,以壺口縣為截點,開通一條河渠,然后將水引進渠里用來灌溉農田。
黃河下游水濁沙多,再建高低錯落的大壩以此來排沙,方便水運。
工程之浩大,不是常人所能想的,可能要傾盡整整一代人的財力、物力、人力,耗費十幾,或者二十幾載才能建成。
但工程一旦興成,便可以富足數代后人,是千秋的功勞。
明德帝怕自己崩殂后,姜檐不再重視水利,因此才將他派到了壺口,可謂是用心良苦。
如今付明遠正準備在壺口縣建河渠,銀子花起來如流水那般快,三天兩頭跟姜檐要錢。
饒是對銀錢沒太大概念的姜檐,都被付明遠花錢的架勢弄得頭疼。
他父皇撥下的銀子是有數的,他才來壺口縣半月,付明遠快要拿走四分之一了,可怕是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姜檐總算知道他父皇為什麼要重商了,就付明遠這個花錢的勁兒,半年掙得還不夠他一日花的。
付明遠算賬是一把好手,每次來都拿著算盤。
這次來也是,他粗糙的手指在鐵算盤上一通撥,珠子噼啪作響,一下子從姜檐手中要走了幾十萬兩,說是要買地蓋河渠。
公事來了,衛寂跟姜檐那點小私情只得讓步。
付明遠要走銀子后,每隔兩日便會送來一大摞開銷的票據,好讓姜檐核對賬目。
明德帝要他務必將賬目搞清楚,每一筆都要親自過手。
自從付明遠開始從姜檐這里支錢,衛寂的算盤便不離手,他與戶部派下來的一個官員,每日在姜檐面前算算算。
短短幾日,姜檐也學會了撥拉算盤珠子,且越來越嫻熟。
終于將支出的明細整理在賬,姜檐讓人將票據謄抄了一份,把原件與賬簿用火漆封上,五百里加急呈送給明德帝過目。
忙活了數十日,剛要松一口氣時,當日下午趙振勉腳步匆匆地來稟。
說是壺口縣的農民跪在府衙外,有冤情要上呈太子。
姜檐一直居在府衙后院處理公事,并沒有聽到院前有人鳴冤。
一聽是冤情,姜檐一掃臉上的疲倦,放下手中的茶杯問,“訴狀在哪里?”
趙振勉支吾了一下,戰戰兢兢道:“他們說一定要面呈給太子殿下,不想經旁人的手。”
姜檐抬眸與衛寂對視了一下。
衛寂不太放心,提議道:“臣先出去看看。”
百姓不放心州府的官員,怕他們會官官相護,但衛寂是太子殿下的人,若真有冤情應當會將陳情的狀紙給他。
知道衛寂是擔心遇見行刺的事,姜檐撩袍站起身,眉目間自成傲氣,“我倒要看看他們要做什麼。”
衛寂還欲再勸,可看到姜檐的面色,話便止住了,只得隨他一塊出去。
-
州府衙前跪滿了穿著粗布麻衣的百姓,有些人衣上還打著補丁,一張黝黑的臉帶著風霜洗禮的痕跡。
姜檐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你們有什麼話要與孤說?”
為首那人戰戰地抬頭看了一眼姜檐。
趙振勉高聲對他們道:“這位便是當今太子,太子賢明仁德,你們有什麼冤屈不平但說無妨。”
黑臉漢子咽了咽唾沫,磕巴道:“草民田大仁,家住壺口縣,世代種田,靠田養活家中老小。但京中來了一個大老爺,說要收走草民的田地。”
田大仁聲淚俱下,“沒了這田,草民一家如何活下去?還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說著田大仁跪在地上,拿腦袋重重往青磚鋪就的地上磕,聲聲脆響。
其余人聞言跟著一塊用力磕頭,口中哽咽,“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
田大仁口中說的大老爺是付明遠,收百姓的田是為了建造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