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檐坐到貴妃榻上,“先歇半日,下午我一人去,你留在房間休息,等明日我再帶你壩上看大河。別站著,坐。”
衛寂顧左右而言他,“聽聞上游的水很清澈,但下游卻有些渾濁,壺口的水則半清半濁,而且十分湍急。”
姜檐:“你若想看明天早點起來就是了,過來坐。”
衛寂推辭不過,只好走了過去,衣料摩在大腿內側,好似刮骨療傷似的,頭皮陣陣發麻。
姜檐發現了不對勁,“怎麼這樣走路?”
衛寂搖搖頭,勉強一笑,“沒事,騎馬時辰太長,歇半日就好了。”
姜檐起身,腰身微彎去檢查衛寂的傷,“遲了就遲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看看哪傷了?”
衛寂不自在地后退半步,“就是馬鞍磨了幾下,沒什麼大事。”
一聽是馬鞍,姜湛便知道問題所在,衛寂的騎術是他手把手教的,自是很清楚衛寂的短處在哪里。
姜檐將衛寂摁到貴妃榻上,手掌貼在他的腰腹,“騎馬的核心在這里,不在雙腿,不要夾緊著馬腹或馬鞍。”
衛寂身子僵得像捆木柴,屏著呼吸,睜著一雙黑黢黢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姜檐。
看到衛寂不自然的神色,姜檐心里也生出幾分別扭,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地站直身子,“一開始可能很難找到發力點,但慢慢來總會找到的。”
衛寂點頭,“臣……臣知道了。”
姜檐從行囊中拿出治外傷的藥,“你拿這個進里屋去擦。”
衛寂接過來,聲音緊繃,“多謝殿下。”
姜檐囑咐,“要先將藥在手掌搓熱了,然后涂到腿上。”
衛寂匆匆‘嗯’了一聲,便拿著藥進去了。
進去沒多久,看著床上嶄新的被褥,衛寂有一種無處坐下的感覺,他只得又拿著藥出來。
衛寂:“臣還是去隔壁上藥罷,殿下趕了幾日的路,好好休息休息。”
姜檐:“你這樣就別到處亂走了,在哪里上藥不是上?”
衛寂一臉為難,“可是趙大人給殿下換了新被褥。”
姜檐皺眉看他,“那又怎麼樣?”
衛寂被姜檐看得啞口。
“我東宮的規矩都沒你一個人多!”姜檐癱著臉說,“出門在外,自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哪有那麼多講究?”
衛寂被姜檐又趕了進去,他站在床旁朝外望了一眼,為難了一會兒,最后坐到床上還是褪下了衣褲。
大腿內側紅了一大片,嚴重的地方甚至破了皮,貼身穿的褻褲上還有幾點血跡。
衛寂按姜檐說的揉開藥,搓熱之后抹到腿上,破皮的地方沾了藥火辣辣地疼。
外屋傳來姜檐來回踱步的聲音,他似乎比衛寂還要急,幾次想問一問情況,但又怕衛寂覺得自己在催他,再不肯好好敷藥就麻煩了。
過了半刻鐘,姜檐忍不住開口,“涂好藥不要著急穿衣,等藥膏滲入肌理。”
乍一聽到姜檐的聲音,衛寂慌了一下,心口漏跳一拍,他干巴巴說,“臣知道了。”
窗外春光正好,天高云淡,微風和煦。
屋內的衛寂卻赤著兩條滑溜溜的腿,擔心藥膏不小心蹭到姜檐的床上,他都不敢在床上坐實。
看著亮堂堂的天,衛寂覺得自己太過有辱斯文,解下外衣蓋在自己膝上。
這樣衣不蔽體的情形下,實在不愿意跟姜檐閑聊,可對方總是跟他說話,衛寂又不好不回,只能嗯一下啊一下。
大概是覺得衛寂太過敷衍,姜檐慢慢不說話了。
靜下來之后,衛寂反倒有些好奇怎麼不說了,他抻著脖子朝屋外看去。
里屋跟外屋只隔著一個落地罩,落地罩上面連一個能擋視線的珠簾都沒有,就是一個拱形的鏤空木門。
只要姜檐繞過多寶架,便能看到里間的情形。
衛寂沒看到姜檐,只看見一片玄色的袖角。
姜檐靠在多寶架上,正背對著衛寂,看著前面案桌上那支插在花瓶中的綠梅,耳根通紅。
因為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衛寂上藥需要脫掉衣褲,那他方才跟自己說話,身上的衣服肯定不多,還坐在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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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衛寂抹在腿上的藥差不多吸收后,他整理好衣服出來時,姜檐面上的熱意還沒消退下去。
雙方都回避著對方的目光,一個坐在貴妃榻上低著頭揪綠梅的花瓣,另一個站在落地罩下,手中攥著的藥瓶。
好半晌姜檐問,“還疼麼?”
衛寂眼睫上下斂動了幾下,“沒事了。”
正當他倆別扭時,門外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臣付明遠,特意趕回來參見。”
這話在姜檐聽來有些刺耳,尤其是那句中氣十足的‘特意趕回來參見’。
姜檐面色一斂,眉眼透出幾分不容侵犯的威勢,他淡聲道了一句,“進來。”
衛寂走過去,站到了姜檐的身旁。
房門推開,一個身著粗布衣服,滿身泥點的男人走進來,他相貌很普通,但卻有一雙如炬有神的雙眼,眉眼正直剛烈。
看見他這副模樣,那句‘趕回來’不摻半點假。
付明遠跪到地上,背脊筆挺,眼睛直直望著坐上的姜檐,“不知殿下特意將臣從河堤上召回來所為何事?”
這質問的口氣讓姜檐心生不快,一句‘好大的官威’剛要說出口,衛寂便搶他一步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