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皇上欽定一甲前三時, 姜檐肯定提前看了,金福瑞還是與他報了一聲喜, “殿下,小衛大人中了探花。”
不等姜檐說話, 聽聞他來的衛寂忙從馬車中走出。
衛寂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白衣,以玉冠發, 眉目秀麗端方,濯濯如春月柳。
看到他的那刻,姜檐腦海突然想起一首詩——白玉誰家郎, 回車渡天津。
衛寂抬起頭, 他們的視線交匯。
融融的春風中, 兩人都有些失神, 而后各自飛快移開目光。
衛寂倉皇地低下頭,被馬夫攙扶著走下來, 站穩后他回身,扶著虞姑姑護她下了馬車。
期間衛寂的長睫一直低垂著,等將虞姑姑扶下來,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根。
虞姑姑以為衛寂不舒服,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這才發現他的耳尖有點薄紅。
見衛寂遲遲不過來,在那里跟什麼虞姑姑磨磨蹭蹭,姜檐心生不滿,滿目怨念地望著他。
察覺到姜檐的小心思,金福瑞適當地開口,以說笑的口吻道:“今早奴才來的時候,小衛大人愁得飯都沒用多少,只吃了半碗。”
姜檐聞言果然不再糾結方才的事,指責意味頗濃地沖衛寂說,“有什麼好愁的,連飯也不吃?”
衛寂看了姜檐一眼,又不大自然地垂下眼睫。
他支吾將今早的擔心說給姜檐聽。“臣……怕考不好。”
姜檐擰起長眉,“你讀書那麼用功,怎麼可能考不好?”
衛寂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很用功,并非只有臣一人苦讀。”
“你跟旁人能一樣麼?”姜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滿腦子都是讀書,一讀起來什麼都顧不上,什麼也瞧不上,就憑你這樣莫說探花,狀元都應該是你的。
”
衛寂一時不知他這是夸自己,還是在貶損自己。
見話頭不對,金福瑞趕忙打圓場,“殿下說得是,小衛大人也該注意身子,別讀起書來連飯都顧不上吃。”
他這話明面上在幫姜檐,實則是在提醒姜檐,衛寂可能還餓著肚子。
虞姑姑如今還沒摸清楚姜檐的脾氣,實在搞不懂他跟衛寂到底怎麼回事,但聽出金福瑞這話的意思,幫腔道:“爐上溫著雞蛋羹呢。”
姜檐轉頭去看門上的銅鎖,“那還不快打開門?”
虞姑姑取出鑰匙,上前利索地將門鎖打開,隱約間她似乎聽到身后的姜檐咕噥了一句——
“連鑰匙也不給我一個。”
虞姑姑動作一頓,佯裝什麼都沒有聽見,推開了兩側的門。
一行人進了庭院。
姜檐那點不滿在穿行過庭院,與衛寂進到房中后,早就沒有了。
他隨手解了披風,坐到堂中正座,見衛寂立在一旁,抬頭看他,“杵在那里做什麼?”
衛寂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的脾氣下去了,猶豫片刻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屋子的朝向很好,日頭出來時,照得堂中暖烘烘的,不似先前看的那處宅子,外頭越暖和,里頭越是陰冷。
虞姑姑端來了雞蛋羹,她沒料到姜檐會來,因此只給衛寂溫了一碗。
此刻進來有些犯難,按規矩不好越過太子殿下直接給衛寂。
好在姜檐先開口,讓衛寂趕緊吃。
衛寂接過虞姑姑遞過來的碗,里面撒了蔥花,倒了香油跟醬油,還有一撮蝦皮,聞起來很是鮮香。
衛寂問,“殿下吃過了麼?”
姜檐說,“吃過了,你趕緊吃。”
衛寂這才拿湯匙將蛋羹絆碎,腕間一道紅繩時隱時現。
姜檐看見后,眸色微閃,開口說話時鼻音很重,“你還戴著?”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衛寂抬起頭,順著姜檐的視線看到自己手腕系的紅繩,平時他注意著藏好,今日卻不小心露了出來。
衛寂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袖子,低聲說,“臣以為要戴到放榜這日才算靈。”
明明這繩子是姜檐買來送給衛寂的,他哼哼著說,“你就是這樣迷信。”
衛寂看了他一眼,似有不解,“那殿下怎麼還要買?”
姜檐振振有詞,“因為你迷信!”
衛寂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他也向來也說不過姜檐,索性不再說話,低頭吃著雞蛋羹。
姜檐也沒再開口,屋內靜了下來,只有偶爾湯匙跟碗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等衛寂吃完,抬頭便見姜檐撐著下巴看他。
他眼睫半斂,神色困頓。
想到金福瑞說這幾日他一直留在宮中,怕是看了不少考卷,好不容易皇上放他回去,他還直接來了這里,衛寂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姜檐一下子撐起眼皮,坐直身子問,“吃完了?好吃麼?”
見姜檐眼皮間多了一層褶皺,衛寂面上浮現憂色,“殿下若是困乏了,便回去睡一覺罷,總這樣熬著對身子不好。”
衛寂本意是讓姜檐回東宮好好休息,也不知是不是太困,他好似聽錯了什麼,喉嚨滾了滾,“我在這里睡好麼?”
他嘴上問著衛寂好不好,人卻已經站了起來,朝衛寂的寢室張望。
衛寂張了一下嘴,看著朝他房中走去的姜檐,只得起身跟上去。
進去后,姜檐挑剔地說,“床看起來硬邦邦的。”
說著他摸了一下,扭過頭跟衛寂抱怨,“怎麼這麼硬,睡起來能舒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