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拿這麼多東西來貢院?”
“估計是京中哪家權貴子弟, 被家里祖母當成寶貝,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碎了。”
衛寂提著大包小包, 聽著他們咬耳朵,訕訕地低下頭。
手拿名冊薄的官員厲聲道:“肅靜!當這是什麼地方, 容得你們喧嘩?”
那些咬耳朵的人立刻止了話, 站直身子不敢言語。
官員念到衛寂的籍貫姓名時,衛寂趕緊提著東西上前, 因為東西太多身后的人還幫他拿了幾樣。
衛寂低聲向對方道謝,然后按那官員所言進了一間屋子。
進入貢院前都要例行檢查, 為了防止考生夾帶,不僅要搜身, 還要翻檢衣物被褥等物事。
衛寂的東西都是姜檐準備的,在東宮過了兩遍才送到他手中,自然不會有問題, 只是他東西太多檢查費了一些時間。
看到衛寂帶的私物多為貢品, 官員低頭看了一眼衛寂的名冊。
鎮國侯府的世子, 好像還是太子伴讀。
官員抬起眸, 目光落在那張俊秀白皙的面上。
被他這麼一看,衛寂背脊不由僵直地挺起, 心口砰砰亂跳,怕自己有什麼錯漏之處。
好在對方只是看了幾眼,然后就將視線移開了,對侍衛說,“看看鞋襪中有沒有夾層,那個竹筒里面是什麼?”
衛寂小聲道:“是點心。”
侍衛拿過竹筒打開,倒出了幾塊造型精致的點心,尋常人家連見都沒有見過。
官員嘴角一抽,又問,“那個紅色皮囊里面是什麼?”
衛寂:“是鯽魚湯。”
打開一看果然是湯,姜檐怕衛寂在里面吃不好,因此讓人煲了很多湯。
若是吃不下硬食兒,湯水總能灌得下去。
把所有水囊一一打開翻看,不是高湯,便是湯藥,竟還有一囊甜水。
官員做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有考生備得這樣齊全,忍不住對衛寂道:“下次少帶一些,當然沒有下次最好。”
衛寂訥訥地點頭。
將所有東西仔細地檢查完,官員都要多嘴問衛寂一句,他跟東宮那位到底什麼關系?
官員擺擺手放行了衛寂,還讓人幫忙把東西搬到衛寂的考號里面。
考號只有方寸大小,中間放著一張案桌,前后都是高墻,角落有一個干凈的恭桶。
第一場考的是經論,題量很大,衛寂先是掃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譜。
他提筆,蘸了一點墨汁,看到左腕上那條紅繩,眸色柔軟下來。
這紅繩是姜檐昨日晚上給他系的,說是考前系紅繩吉利,不少考生都系著一條。
姜檐是不信這些的,但想到衛寂有些迷信,為了能讓他安心好好地考,姜檐跟著其他學子排隊買了一條。
衛寂摸了一下紅繩,然后在紙上落下一筆。
他的字秀麗俊雅,端正地坐在案桌旁,低頭不徐不疾地下筆解答。
第二場考的是墨義,這也是衛寂拿手的,所以他沒有慌亂,沉心靜氣地答題。
晚上果然如姜檐所言很冷,這種冷是那種蝕骨的陰冷,好似有綿密的細針刺進骨縫,再加白日答了那麼多題,耗心耗力的,身子弱的怕是熬不住會染上風寒。
衛寂釘上布簾,蓋了兩床被子睡得倒是很好。
前三場只要肯下功夫讀書,便不是什麼難事。
衛寂真正怕的是時政策論,他并非犀利之人,寫不出鞭辟入里的文章,也沒有那麼高的才情,引經據典,花團錦簇。
題目發下來,衛寂細細讀了一遍。
許懷秉壓對了策論,題目是有關水利的。
如今正值春季,黃河多發凌汛災害,到了夏季上游旱災,下游洪澇。
百姓靠天吃飯,無論洪、旱都會顆粒無收。
天地若是不仁,那百姓便為芻狗。因此自古流傳著一句話,天子賢,則黃河清。
水利一直是各朝各代的天子頭疼的大問題,策論問的便是如何治理黃河,以水奉養百姓?
這是一個老生常談卻一直解決不了的大事,昨日衛寂還聽客棧有學子討論黃河上下游的百姓。
越是這樣的題目越是難答,想要出彩便需要獨到之見。
許懷秉給衛寂那八卷策論,其中便有與水利相關的,但衛寂并沒有讀,他只是看了看許懷秉分別壓了哪幾道題。
衛寂看著題目雙眉緊皺,幾次提筆又幾次放下,他合眼冥想片刻,但腦袋依舊空空。
史書上有關水利的最早自然是大禹治水,《尚書.禹貢》中言: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
再之后便是《史記。河渠書》,記載春秋戰國時期西門豹引漳河灌溉鄴地。
還有便是秦國的鄭國渠,也是將涇河水東引到洛河,以此灌溉田地。
衛寂又想起前朝治理水利,要麼挖渠挖河運,要麼就是加固河堤。
他們大庸也是如此,一直在做河堤加固,先皇勤政時修建了許多河堤,以防洪澇。
想起當今圣上這些年的舉措,衛寂腦海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莫非這些年皇上之所以重商,便是為了充盈國庫治水麼?
治水自然是為了黃河附近的百姓能吃飽飯,既是這樣那治水應當以分流灌溉農田為主,然后再排沙、防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