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著屏風另側的那一道身影,衛寂啞聲道了一句好。
姜檐沒有說話, 也沒有動,薄黃的燈拉出伶仃修長的影子,似乎在等衛寂的回應。
衛寂心口像是被細密的線纏住,喉嚨涌上酸澀,他忍住那種情緒說,“殿下路上小心。”
姜檐垂下了頭,剪影有幾分落寞,最終他輕輕‘嗯’了一聲,然后轉身離開了。
衛寂心口那種沉悶感并未因為姜檐的離去而消失,反而越來越難受,好似壓了一塊沉沉的山石,還被人堵住了口鼻。
姜檐走后,虞姑姑總算沒再來他房間,她將屋內所有的蠟燭吹滅,讓衛寂好好地睡一覺。
半夜衛寂又燒了起來,迷糊中被人喂了一次藥。
那藥很苦澀,喝得衛寂舌頭直發麻,后又被人喂了一勺濃醇的參湯,這才壓下那股藥味。
但往日都是糖塊,今日怎麼是湯?
衛寂勉強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人不是虞姑姑,而是東宮的管事嬤嬤。
他對這人有些印象,但不如跟金瑞福那樣相熟。
讓衛寂喝了小半碗,管事嬤嬤便將碗放到一旁,輕聲說,“小衛大人睡罷,晚上不宜喝太多。”
衛寂燒得糊里糊涂,沒來得及多想,躺回到枕上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竟睡到了天光大亮,衛寂自開蒙后還沒睡到過這個時辰,睜著惺忪的睡眼望著頭頂的幔帳發呆。
“小公子醒了?”虞姑姑拿著一方打濕的巾帕走來給衛寂凈面。
衛寂忙撐起身體道:“我自己來。”
虞姑姑笑著將帕子給他,又端了清水讓他漱口。
衛寂洗漱過后,忍不住問,“昨晚喂我喝藥的人是姑姑麼?”
虞姑姑搖搖頭,“不是,是東宮的人,昨晚來的,說是來照顧您,現下她正盯著人給您熬藥呢。”
衛寂還以為昨夜喝湯是在做夢,不承想姜檐竟真的從東宮調來人照看他。
衛寂莫名覺得對不住虞姑姑,不由為姜檐解釋了一句,“殿下只是擔心我,并不是覺得您照顧得不好。”
聽到這話,虞姑姑抬手摸了摸衛寂的腦袋,笑著說,“您有人惦記關懷,我是高興的。”
她有一雙溫柔和煦的眼睛,仿若深秋的日頭,看人時只覺得暖暖的。
衛寂眨眨眼睛,不太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許懷秉算無遺漏,摸準了衛寂會喜歡那種溫溫柔柔的女性長輩,因此才將府里心腸最軟,脾氣最好的虞姑姑派來照顧他。
以前在涼州時,衛寂就很喜歡許懷秉家中的一個膳娘。
那膳娘是他從岐孟帶過來的,點茶、做茶果子是一絕,那次茶宴的十二道花果子便出自她手。
每次來府里做客,膳娘都會給衛寂做精致的點心吃。
那時衛寂就是個小酸儒,說話雖不搖頭晃腦,但也一板一眼,待誰都很客氣,還常把禮教掛在嘴邊,又呆又乖巧的模樣很招那些膳娘的喜歡。
許懷秉不在的時候,她們還會故意逗衛寂。
衛寂脾氣很好,從來不生氣,被鬧得厲害了也只會躲著她們走。
比起溫柔如水的虞姑姑,東宮來的管事嬤嬤就要穩重嚴肅一些,對衛寂入口的東西都要查看一遍,行事很有章程,但也讓人不敢親近。
早上許懷秉來探望衛寂的時候,就被這個管教嬤嬤以衛寂身體不便攔住了。
許懷秉沒有說什麼,離開竹舍坐車去了東宮。
下了課,許懷秉讓馬車從后院繞行,先來看了一趟衛寂。
這次管教嬤嬤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早上衛寂醒后,她讓人把屏風朝后挪了一丈,從里屋挪到外間,遠遠地與里面的衛寂隔開了。
姜檐派她來的目標便是不讓衛寂多跟許懷秉接觸。
隔得這樣遠,說話都要嗓門大一些,許懷秉自然不會扯著嗓子與衛寂喊,他將一本書交給虞姑姑,讓她拿給衛寂看,以此來打發時辰。
衛寂接過來發現是一本很難尋的古籍,不敢多翻閱忙將它又還給了虞姑姑,“這太貴重了。”
似是知道他會拒絕,許懷秉還交代了虞姑姑一句話,讓她轉告給衛寂。
“公子說,書是給人看的,若是放在家中積灰便失去了它的意義。”虞姑姑將書放到衛寂手中。
衛寂僵硬地抱著它,“可是……”
虞姑姑勸道:“公子都這樣說了便是真心想送您,您不肯拿是拂了他的好意。”
衛寂如捧燙手山芋,話雖如此,可怎麼好平白授人東西?
想了想衛寂說,“不如這樣,算是我借的,等過段時間我抄錄一份,再將原本還給他。”
虞姑姑無奈,只好這麼去跟許懷秉說,末了又嘆氣,這孩子心眼太實在。
她私心是想撮合自家公子跟衛寂,昨日那個太子看著就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哪里有許懷秉溫和儒雅?
可衛寂事事跟許懷秉客氣,怎麼看也不像有那方面的心意。
虞姑姑都替許懷秉著急,反觀他本尊倒仍舊鎮定從容,聽到她還要勸衛寂,反而說,“他怎麼自在便怎麼做罷,不必強求。
”
一句不必強求讓虞姑姑又一嘆,心中也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