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許懷秉就是‘善人’,與這樣的人為友,衛寂一定會受益匪淺,或許還能改掉那些惡習。
魏忠便是沒讀過多少書,也聽聞過岐孟許氏,他趕忙作揖,“原來是許家郎君。”
不想自家的公子在外面挨凍吹風,西竹出聲催促,“快去請小侯爺出來。”
魏忠連聲應“好”,轉身便去叫衛寂。
西竹撇撇嘴,心道侯府怎麼如此怠慢客人,也不知先請他們進去。
一抬頭,瞥見許懷秉望過來的淡淡目光,西竹嚇得脖子一縮。
許懷秉徐緩道:“還記得前些日子我與你說的話?”
西竹囁囁,“記得,公子說要戒驕戒躁。”
他到底是年歲小,也很少跟許懷秉出來,行事難免張狂,許懷秉點到為止,并未再訓誡他。
西竹退許懷秉身后,閉上嘴不敢再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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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寂在屋內已經聽到許懷秉的聲音,但聽得并不真切,從虛掩的門扉看到半張側臉,才猜到是他。
沒料到許懷秉會來,衛寂愣了一會兒。
魏忠來叫衛寂時,他已穿好衣物,順勢推開門走了出去。
許懷秉站在月下,身長如玉,面容清冷。
聽見門內的腳步聲,那雙沒有煙火氣的眸看去,瞧見緩步走來的衛寂。
魏忠在前撐著一盞薄黃的燈,提醒衛寂小心看路。
衛寂裹著一件大氅,半截下巴隱在皮毛里,薄薄的唇,烏黑的眸,眼皮綴著一顆小痣,低斂著眉的模樣很是溫順討喜。
他不是很想見許懷秉,因此走得并不快。
直到人從門外看過來,他才快了一些,走過來道:“外面風大,進來罷。
”
許懷秉未說話,只是靜默無聲地看著衛寂。
西竹性子雖不沉穩,但極為聰明,找了一個借口將魏忠拉走,留他二人單獨說話。
“有事麼?”衛寂也不傻,見許懷秉的書童拉走了魏忠,便知道他有話要說。
許懷秉省去了寒暄,一開口便驚到了衛寂,“我知你快要到雨露期了。”
衛寂瞪大眼睛,下意識左右環顧,確認四下無人,他才驚愕地看著許懷秉。
許懷秉繼續說,“你分化過晚,第一次雨露期未必沒有危險,與我回去罷。我跟你父親說你來我這里讀幾日的書,他已經同意。”
簡單幾句話,卻包含著許多信息。
許懷秉不僅知道他分化了,還知道他什麼時候分化的,因此推測出了他第一次的雨露期。
更為可怕的是,許懷秉算準衛寂沒跟家里人說。知道他要瞞著所有人,想一個人偷偷的熬過這五日。
其實許懷秉能猜出這些也不算太神。
衛寂在大恩寺失蹤鬧得很大,之后他連著燒了好幾日,許懷秉猜他是分化了不為過。
衛寂想了想,正要開口又聽許懷秉說,“此處離京城遠,若真出了事無法就近尋醫。我叔父后院有一個竹舍,你可以住到此處。”
許懷秉先說衛寂父親知道,后又提許太傅,話里話外都在告訴衛寂,他不會乘人之危。
雙方長輩都知曉是許懷秉請衛寂來小住,真要鬧出什麼事,一定是許懷秉名聲有損。
“你是正人君子,我是信的。”衛寂面帶猶豫,“只是太過叨擾,還是算了,我已經買了藥。”
分化時沒出事,雨露期應當也不會有事。
許懷秉淡聲說,“不必客氣,我也欠你一個恩情,而且只是小住幾日,談不上叨擾。”
衛寂也不知道許懷秉說的恩情是指什麼,是他給他調顏料,還是許懷秉心里仍舊將他晚了五年分化歸罪那條蛇身上。
不管是哪一樣,聽到他這樣的話,衛寂都覺得許懷秉太君子,責任心太重。
衛寂在心中嘆了一聲,還是受了許懷秉的這次援手,也算了結過往,省得許懷秉總是惦記此事。
應了許懷秉,衛寂回屋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坐上許懷秉的馬車,隨他回去。
魏忠不知要不要跟過去,信中侯爺也沒說,看小侯爺跟許公子也沒有帶他的意思,只好作罷。
夜路不好走,車內墊了厚厚的軟墊,衛寂坐著仍舊不舒服。
掛在車廂的六角燈籠,隨著馬車晃在衛寂面上,晃得他眼睛睜不開,困意都要泛上了。
許懷秉取下了燈籠,吹滅了里面的蠟燭,車廂內伸手不見五指。
衛寂有些不好意思,哪怕許懷秉看不見,他也悄悄坐直了身子。
許懷秉突然致歉,“抱歉,這麼晚才來接你,白日有些急事要辦。”
衛寂搖搖頭,“沒事,你能來,我心中已是很感激。”
他這話說得十分客氣,許懷秉沒再言語。
車子搖晃了一路,衛寂骨頭都要散架了,他雖不愿承認,但他體魄確實不夠強健,也不怪殿下總將他帶去校場操練。
衛寂就是一介弱文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讀書好似也沒其他路可走。
好不容易到了許太傅的府邸,因為太晚了,貪圖路程近一些,他們便從后門走的。
從馬車下來,衛寂腿麻了,屁股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他不好意思說,下馬車時雙腿都在打軟。
許懷秉不知是不是看了出來,立在一旁等著衛寂緩過來,才帶他去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