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也有小神童之名,雖不及許懷秉那樣聰慧,可也比一般人有慧根。
馬林騫比衛寂年長一歲,深受寵愛,才名傍身,又長得芝蘭玉樹,白玉的臉,墨色的眸,可謂是少年意氣,一身傲氣。
不怪衛寂沒有一眼認出他,實在是如今的馬林騫與過去相差太多。
原本那把掐瘦的勁腰,經過五年光陰胖了三圈,眉眼不見過去的英氣,變得溫和敦厚起來,像個教書的先生。
現在馬林騫也確實在教書,教族中弟子讀書,一年前還娶了妻。
這次來京城是為了訪親,更是因為夫人有了身孕,來大恩寺求平安符。
方才他正與夫人買福記的糕點,無意中看見衛寂,這才將人叫住。
“我聽聞你如今是太子的伴讀,還深受太子喜愛,那入仕豈不是如游龍入海?那我可要先旁人一步祝你日后節節高升,但別忘了造福百姓,不然你不如隨我回涼州賣紅薯去。”
馬林騫與衛寂說著玩笑。
他還同當年那樣喜歡玩笑,但與當年不同,他那時恃才傲物,以取笑為主,現下說話順耳很多,不會再叫人難堪。
衛寂不善言辭,干巴巴道了一聲多謝。
氣氛再次靜下來,饒是話多的馬林騫面上也有些尬色。
這時一個懷著身孕,模樣溫婉的女子走來,她朝衛寂福了福禮。
馬林騫為他倆介紹。
聽到衛寂的名字,女子一笑,“原來是衛家郎君,夫君與我講過你很多事。”
衛寂原以為她是客氣,沒想到她真能細數出一兩件。
看來馬林騫真講過,而且還是好話。
見自己夫人臉色有些倦意,像是逛累了,馬林騫對衛寂道:“時辰不早了,今日就此別過,改日我們另約時間再敘。
”
互相道別后,馬林騫便扶著女子走了。
他低頭與女子不知說了什麼,眉眼柔和,語調輕松,惹得女子用手帕捂著唇一笑,夫妻很是和睦的模樣。
衛寂看了一眼,心中生出幾分荒誕的不真實,他拎著米漿默默轉身走了。
不多時,馬林騫追了上來,“衛寂。”
衛寂看著他,見他一臉訕訕,似是有些難以啟齒。
好半天馬林騫才澀然道:“先前的事是我不對。”
這是在為五年前,他取笑衛寂的母親道歉。
衛寂抿住唇,不愿說原不原諒,因為馬林騫笑的是他母親。
馬林騫像是還要說什麼,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嘆,然后默不作聲地走了。
哪怕他再注意行舉,走路時左腳還是能讓人看出端倪。
過往的人時不時就會朝他掃一眼,但馬林騫仍舊步履平穩,背脊挺拔,好似沒有被折彎過脊梁。
從天之驕子,一朝跌下摔進泥地里,哪有不疼,哪有不彎的道理?
他以前極驕極傲,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尋到別人的錯處短處便會以詩打趣。
那人若是敢還嘴,他能引經據典,夸夸其談,要對方更難堪,最后狼狽而逃。
后來逢了難,才從天上落回地上,他明白了人間疾苦,性子也漸漸磨平了。
馬林騫從來不懼與人談論自己跛腳一事,還常拿此事與學生、好友、舊相識打趣。
好似他先別人一步說了,調侃了,別人就不會再傷到他似的。
他常跟夫人說舊事,講衛寂、講許懷秉,講自己最恣意的事,以此懷念那個惹人嫌,但卻是最驕傲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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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江山是庸高祖在馬背上打下來的,因此十分注重兒孫在騎射的教育,春、秋兩季都要帶王公大臣狩獵。
今年是太后喪年,狩獵自然取消,但太子騎射的功課仍在,一月兩次。
自姜檐答應衛寂會端正言行,他便沒去過校場,今日趁著騎射課好好活動了一番筋骨。
衛寂拎著買來的吃食到東宮時,姜檐正在校場。
夕陽的余暉中,他騎著紅鬃駿馬,一身獵服,眉目深長,鼻梁挺直,一滴熱汗綴在線條鋒利的下頜。
看見走過來的衛寂,姜檐揚唇一笑,英姿勃發。
衛寂腳步微頓,不自覺抱緊手里的竹筒。
姜檐一直看著衛寂,胯/下的烈馬奔騰在校場,大概是它跑得太快,姜檐突然朝前一栽,半邊身子竟向馬一側跌了過去。
衛寂大腦轟的一下,嚇得肝膽狠狠震動,他什麼都顧不得,瘋了似的朝校場跑。
跑到一半,姜檐的身子如輕燕那般,利索地翻上了馬背,還沖著衛寂笑。
惡作劇得逞的模樣,哪里有即將掉下馬的慌亂?
衛寂停下了腳步,心口跳得飛快,他怔怔地看著毫發無損的姜檐,雙腿現在還在打軟。
姜檐勒停了烈馬,那馬的長頸淌著熱汗,它前蹄在地上踏了踏,打著響鼻。
姜檐輕摸了兩下它的腦袋,然后翻身躍下,將韁繩交給了身旁的人,徑自朝衛寂走去。
走近才發現衛寂臉色蒼白,姜檐一愣,“怎麼這副模樣?”
衛寂還未從驚嚇中恢復,啞聲說,“殿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很危險。”
姜檐毫不在意,“這有什麼危險的?我的騎術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下來的話,在看到衛寂的面色后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