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著黑衣,乍一穿竟比勝雪白衣還要驚艷。
衛寂沒心思欣賞美男子,進屋后,微微朝許懷秉頷首,便移開了目光。
衛宗建看著《河山圖》,不吝嗇贊美,“之前就聽說過遖颩噤盜
你畫的山水一絕,今日一看,的確是集大成之作,卻更勝一籌。”
衛宗建年少時也愛好風雅,庫房收著不少名畫字幅,自然能看出好賴。
許懷秉莞爾道:“侯爺要是喜歡,那這幅畫便贈予侯爺了。”
衛宗建拿著西洋凸透鏡,正看群山間戴著斗笠的樵夫,若不是仔細看,還真看不出這里有人。
聽到許懷秉的話,衛宗建笑著說,“怎麼好奪人之愛?”
許懷秉:“這畫并非我一人功勞。”
衛宗建已經從許懷秉口中知道,畫是衛寂調的色,擺擺手說,“這算什麼功勞?”
衛寂垂首立著,聞言并沒有說話。
衛宗建實在是喜歡,假意推諉了一番,又說,“怎麼好平白拿你的畫,我這兒有一副紀庸的字,你走的時候帶走。可不要再推托,不然傳到外面,旁人怕是要笑話我占小輩的便宜。”
他有兩幅紀庸的墨寶,送給許懷秉一幅換畫也不覺肉疼。
話已經至此,許懷秉躬身道:“多謝侯爺,只是這畫還要署衛寂的名字。”
這算是文人的風骨,秉筆直書,不占獨功。
衛宗建對許懷秉越發贊賞,“不愧是岐孟許家的兒郎,有魏晉的風骨。”
他小心收起畫卷,轉頭交給衛寂,還不忘叮囑,“你好好寫,別毀了這幅畫。”
衛寂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先前能在《河山圖》上署名,衛寂還曾暗自高興,現下卻叫苦不迭。
若是字寫的不好看,怕是又要挨他父親的訓斥。
似是看出了衛寂尷尬,許懷秉說,“我見過衛寂的字,雋秀含蓄,很有文人內斂之氣。”
衛宗建用一種不成器的目光看向衛寂,輕哼一聲,“什麼文人內斂之氣,一板一眼罷了。”
衛寂捧著那幅畫,眼睫垂了垂。
-
衛寂的印章在床頭的箱柜中,許懷秉同他一起去拿。
衛宗建叫衛寂好好招待許懷秉,他則出府與老友炫耀,自己得了許懷秉畫的《山河圖》,這畫還有他兒子的一份功勞。
他口中雖處處嫌棄,但衛寂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哪有當爹的不為兒子有出息高興?
衛宗建奉行棍棒之法,從小到大從未夸過衛寂。
以至于衛寂失去母親后,在這個家沒有半分安全感,在衛宗建面前更是舉足無措。
從衛宗建書房出來,衛寂在前面為許懷秉引路,途中他一言未發,心里還在為題字的事發愁。
本來是一件好事,但許懷秉將畫送給衛宗建,衛寂便覺得署上自己的名是一樁錯事。
回到房中,衛寂研著墨,幾番糾結,還是道出心中所想。
“其實我父親說得對,我那不算什麼功勞,要不我就不署了。”
萬一字寫得不好,毀了這幅畫怎麼辦?
許懷秉身為局外人,看得最通透,“父不夸子之功,侯爺并非真覺得這不是功勞,你寫了他才會高興。”
以衛宗建的性子,若是衛寂怕字寫得不好,便不敢署名,他才會真的生氣。
覺得衛寂庸弱無能,這點膽氣都沒有。
衛寂聽出了許懷秉的未盡之言,心中生出疲累。
好像他怎麼做都不對,都討不得他父親一句贊揚。
許懷秉名聲在外,誰見了都要夸贊,衛寂想問他,他父親也是‘父不夸子之功’麼?
若是許懷秉這樣的人都得不到父親的認同,衛寂覺得自己也不該叫屈。
最終他也沒有開口問許懷秉,只是挽起水藍的長袖,將圓柱形,雕刻著動物圖騰的墨錠研開。
這墨還是姜檐送他的,是進貢之物,平時衛寂很少用這塊墨錠。
研好墨,衛寂鋪上一張宣紙,提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垂著頭,長睫下的那雙眼形容精致,菱形的淡色淺唇微抿,下頜線條清晰,勾勒出清秀的側臉輪廓。
許懷秉站在一旁,就這麼注視著衛寂,良久都沒有移開目光。
-
用過早飯,姜檐便乘車攆去了公主府。
姜箏正帶著昭文小郡主在梅園剪梅枝,身后的宮人捧著一個素雅的瓷瓶,里面盛著幾枝盛開的紅梅。
昭文踩著小凳,拽下一枝梅花,趁著她阿娘不注意,將紅梅放到唇上蹭了蹭。
余光瞥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走來,昭文面色一喜,從凳子上跳下來,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放聲歡呼,“舅舅。”
姜箏怪嗔道:“小心絆倒,慢點。”
昭文一路小跑,抱住姜檐大腿,張著胳膊,軟軟地撒嬌,“舅舅,抱。”
姜檐單手將昭文拎到懷里,看她嘴巴紅艷艷的,抬手一抹,指腹一片紅。
姜檐皺起長眉,嫌棄道:“你這是吃了什麼?”
見姜檐將她的‘口脂’抹下來了,昭文氣惱地打他,“壞舅舅。”
姜檐嗤了一聲,“那不抱了,下來。”
怕姜檐真將她丟下來,昭文更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撅著嘴,“壞舅舅。
”
兩人見面必吵,一個是真三歲,一個是永遠像三歲。
姜箏哭笑不得,折了兩枝紅梅,上前別到昭文鬢角后,手腕一轉,在姜檐的耳上也別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