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離開,姜檐仍舊坐在原處未動。
衛寂在他身后站了一會兒,腿都僵了才慢吞吞挪動腳步,干巴巴說,“殿下可有什麼漏聽的要臣再補一遍?”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溫習,你回去讀書罷。”姜檐把臉扭到一邊,只給了衛寂一個緊繃的側臉。
衛寂張張嘴,無措地抓了一下袖口,僵硬地點點頭,“那臣告退了。”
姜檐沒說話,緋色的唇抿成一線。
衛寂躊躇片刻,還是走了。
候在門口的金福瑞一臉著急,拼命給走過來的衛寂使眼色。
衛寂茫茫然,不懂他什麼意思。
金福瑞閉上眼,深呼一口氣。
衛寂還是一頭霧水,經過金福瑞時還看了他一眼,對方眼觀鼻鼻觀口,垂著首一派平和。
衛寂心下疑惑,卻沒開口問,越過金福瑞離開了書閣。
避開姜檐,金福瑞追了出來,“小衛大人。”
衛寂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怎麼了,金公公?”
金福瑞走過來,左右環顧了一眼,然后壓低聲音問,“您跟殿下拌嘴了?”
拌嘴,一個微妙又古怪的形容。
衛寂怔了一怔,繼而垂下眼,搖了搖頭。
這兩日太子殿下脾氣大得很,在寢殿都摔了兩回東西。
金福瑞心中這樣想,嘴上卻說,“沒有就好,這兩日殿下胃口不好,還以為殿下跟您鬧了別扭連飯都吃不下。”
衛寂有心問問姜檐怎麼胃口不好了,但不知想到什麼,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還是搖頭。
見衛寂不肯說,金福瑞心中犯愁,他長嘆一口氣。
“最近殿下胃口實在不好,比雨露期吃得還少,能不能勞煩小衛大人再買些上次的醬菜回來,咱家實在不方便出去。
”
衛寂并未多想,“好,還要別的麼?”
金福瑞嘴上堆著笑,“您最了解殿下口味,您看著再買點。”
“好。”
出了東宮后,衛寂沒回侯府,去了一趟前門大街,買了福記的醬菜,還有一些開胃小吃。
買好東西,衛寂讓馬夫再跑一趟東宮,把東西送過去,他則在書局等著,順便買幾本書。
金福瑞按規矩驗過那些食物,確定沒問題,中午姜檐用膳時,他讓人將吃食一塊擺了上去。
“殿下嘗嘗這個雪麗球,里面摻了山楂。”金福瑞笑道:“是小衛大人聽說您胃口不好,剛叫人送過來的。”
姜檐聽到這個名字心神一動,不過片刻又恢復了先前的懨懨。
金福瑞把雪麗球夾過來時,姜檐到底還是吃了。
金福瑞不動聲色打量姜檐的神色,又說,“廚房做了金翅燕,奴才記得小衛大人喜歡,要不要下午派馬車將小衛大人接過來?”
姜檐反應平平,“不用,他要科考,要在家讀書。”
金福瑞聞言一愣。
姜檐不再說話,吃了幾口,像氣不過似的戳著雪麗球,“孤哪里有他讀書重要?”
金福瑞哭笑不得,“殿下自然是最重要的。”
姜檐拉著臉沒說話。
還當是什麼大事,原來兩人是為這個鬧脾氣。
見姜檐一副受盡冷落的模樣,金福瑞壓下唇邊的笑。
他認真道:“奴才大字不識幾個,卻還是聽過砍柴不誤磨刀工,小衛大人平日已是很刻苦了,一味只讀書,身體怎麼受得了?”
像是終于找到發泄的人,姜檐大聲說,“所以孤才時不時帶他在校場活動筋骨,他還說什麼回家讀書。”
金福瑞:“是是是,殿下說的是。
”
姜檐:“回家讀書又怎麼樣?回家讀書便能比在東宮考得好?”
金福瑞:“對對對,殿下說得對。”
“你不知道。”姜檐忸怩了一下,戳著雪麗球仿佛在戳心中那些隱秘的小心思。
“他喜歡孤,回家讀書了一定會想孤,萬一害了相思病怎麼辦?”
金福瑞:“……”
姜檐轉頭看著他,“你說呢?”
金福瑞硬著頭皮點頭,“是。”
姜檐忽然紅了耳朵,“你也覺得他喜歡孤?”
金瑞福:大概……吧。
-
接下來這幾日,衛寂與姜檐的關系還是不冷不淡。
姜檐有什麼話都會要金福瑞傳達,哪怕只跟衛寂隔了幾步,他也要借金福瑞的口。
衛寂很不習慣,但姜檐態度變了以后,他確實有了不少時間可以用在讀書上。
如今衛寂很少在東宮多留,回到侯府要麼溫書,要麼就是做皮影。
衛寂不知姜檐如今還要不要這個皮影,但既是他答應過要做的,那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他已經開始在皮子上鏤刻,忙到很晚才睡下。
睡到半夜,有小廝來報喪,說是太后薨了。
不多時,宮中便傳來喪鐘,足足響了一刻鐘。
衛寂趕忙穿上衣服,凈了面,束上發,隨衛宗建進了宮。
按照大庸的制度,他們這些王公貴族要進宮為太后守喪。
衛宗建的繼室是命婦也要著素衣,腰系白色絲帶,頭蓋麻布,老太太年過六十,倒是可以免去守喪,龍鳳胎不足十二歲也不必去。
到了宮中,男女分列而守。
按爵位衛宗建跪在中列,衛寂暫且無官職,隨其他小侯爺,小世子跪在末尾。
天寒地凍,枝頭落著霜,寒風夾雜著嗚咽的哭聲響徹宮門。
衛寂跪在沁涼的地磚上,哪怕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嘴唇仍是被凍得發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