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的太后并非姜檐的親祖母,倆人關系一直不怎麼好。
先皇在位時癡迷修仙,子嗣不昌,只生下兩個兒子,一個是當今圣上,另一個是太后所出的嫡子。
嫡子長年纏綿病榻,十五歲那年薨逝,當今圣上順利繼位。
先皇在位后期時,國庫虧虛,外戚把持朝政,給姜檐的父皇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這個外戚就是太后的娘家人。
姜檐的父皇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在位十幾載拔除所有隱患,將風雨飄搖的王朝拉回正軌。
這些年太后沒少作妖,但孝字當頭,即便是皇上也只得忍耐。
姜檐卻不慣她,一年到頭請不了幾回安,每次見了都不給她好臉色。
這次太后重疾,姜檐該吃吃該喝喝。
以情理而言,他這樣做不為過,但他是太子,一言一行受天下人審視。
道理姜檐都懂,可要他跟那老妖婆低頭,絕不可能。
衛寂沒說什麼,老實跟著姜檐回去烤火。
晚上回到侯府,他熬了大半夜,終于寫了兩卷祈福的經文,隔天帶到了東宮。
看著兩卷密密麻麻的經文,姜檐如同吞了炭塊。
衛寂這雙熬紅的眼,比儒學所謂的孝道要重,比言官任何的詰問都振聾發聵,姜檐抿著唇不說話。
衛寂:“殿下若真不想看太后,那便不去,您讓人把這兩卷佛經送進宮,說是您寫的。”
姜檐突然抬手蒙住衛寂的雙眼,滾了滾喉嚨,低聲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說這話的人是混蛋。”
衛寂一怔,扇動的眼睫刮過姜檐掌心。
姜檐指尖動了動,俯身將額頭抵在衛寂眉心,繼續控訴,“她給我父皇塞自己的親侄女,想誕下皇子取代我,你還要我給她送經文?”
太后干的那些荒唐事,衛寂多少有些耳聞,他只是不想姜檐壞了名聲。
她在圣上還未坐穩皇位時,聯合外戚打壓皇權,這口氣圣上不也忍了麼?
就因為那句,百善孝為先。
即便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但皇上還是被孝道死死壓著,并沒有處置她。
衛寂不由想起他的祖母,去年她生病時,他也寫了許多經文,在佛堂為她焚經求福。
寫的時候,衛寂總忍不住回想她苛待他母親的畫面。
燈燭被窗外的風吹得搖曳,衛寂心里亦亂糟糟,那卷經斷斷續續寫了很久。
人倫告訴他要以孝為先,心里卻覺得難受。
所以他一向不跟祖母親近,也不愿跟他父親提及他母親。
如今有人告訴他,天下無不是父母是一句混蛋話,衛寂心中不可謂不震撼。
不知姜檐的手什麼時候移開了,衛寂的眼睛露出來,他低垂著眼角,那顆痣搖搖欲墜,像是隨時滾下來,變成一滴淚。
姜檐心跳漏了半拍,不自覺捧上他的臉,傾下身子,將唇湊了過來。
寢殿寂靜無聲,時間變得緩慢。
姜檐闖入衛寂的視野,蹭過他的鼻尖,唇瓣微張,似乎要含住他的唇。
衛寂瞳仁顫動,看著近在咫尺的姜檐,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軟糯嗓音,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灌進來的寒風一下子吹醒了衛寂,他漲紅著臉別過頭。
一個穿著藕粉色冬裝的小女孩走進來,一張小臉粉雕玉琢,進門就朝姜檐撲來。
“舅舅,抱。”
姜檐眼皮抽了一下,臭著臉回身抱了她一下。
他抱得極敷衍,昭文小郡主不滿意,伸著短小的胳膊,糯糯道:“還要抱。”
姜檐并不吃她這套,“不抱。”
小郡主掘起小嘴,打了姜檐一下,“壞舅舅。”
打完姜檐,她癲癲地跑到衛寂旁邊,眨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做一個要抱的姿勢。
衛寂趕緊將小郡主抱起來,對上姜檐含怨的目光,他一慌,抱著小郡主避開姜檐。
方才姜檐……是要親他麼?
想起唇上那抹若有似無的觸感,衛寂心如擂鼓。
小郡主歪頭看著衛寂,好奇道:“你臉怎麼這麼紅,是病了麼?”
衛寂慌亂地撇下視線,“沒,沒有。”
小郡主雙手抱住衛寂的脖子,突然貼了過來,像貓貓蹭臉似的在衛寂面頰蹭了兩下。
她蹭著衛寂撒嬌,“你去年做的風箏被他們弄壞了,今年再給我做一個,好不好小衛?”
“不準給她做!”姜檐拎起昭文的后衣領,把她從衛寂懷里抱了過來,“風箏是她自己弄壞的。”
昭文不舒服地踢了踢姜檐,“壞舅舅。”
“別亂動,胖得要死。”
“你才胖。”
小郡主氣得兩頰的嬰兒肥鼓囊囊,口中不停罵,“壞舅舅。”
昭文是姜檐的胞姐姜箏所生,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性子卻不跋扈,只是有些嬌氣。
見他們舅甥二人吵了起來,衛寂趕忙從中調停。
昭文年紀小,衛寂哄她的話語不免多,惹得姜檐十分不快。
他瞪著衛寂,“你向她,不向我?”
這哪有什麼向與不向的?昭文不過四五歲,自然該先哄她。
但看姜檐雙眼冒火,又想起方才他貼過來的模樣,衛寂的視線左右亂晃,訥訥道:“臣……沒有。”
姜檐不依不饒,“沒有你哄她?”
衛寂不敢說話了。
昭文幫衛寂踢了一腳姜檐,她的小屁股還坐在姜檐左臂,人卻扭過身,一把摟住衛寂的脖頸,“小衛抱,不要臭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