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看著那碗湯,想起病逝的母親,心里生出幾分惆悵。
溫過書,衛寂才將那碗放涼的參湯喝了,入喉帶著些甘苦。
既是答應要給太子殿下做皮影,那便沒有敷衍的道理。
衛寂坐在案桌旁,在薄黃的燈下,提著筆一眉一眼地為姜檐畫小像。
皮影的工藝十分煩瑣,先選皮料,處理之后,再在上面畫稿,然后鏤刻,敷彩。
衛寂在紙上按姜檐的模樣譜樣,到時候再復刻到皮子上。
到了往日睡覺的時辰,衛寂揉了揉肩,熄了蠟燭,下床洗漱睡覺。
這東西并不好做,衛寂也不著急,怕亂中出錯。
聽說衛寂要仿著他做一個皮影,姜檐興致勃勃,一有空閑便拉著衛寂譜樣。
衛寂在硯臺蘸了一點墨,提筆專心在紙上描摹。
姜檐擠在他身側,衣擺交疊,體溫相傳,看著他勾畫出的小像,長眉擰了起來。
他不滿道:“這哪里像我?我該是劍眉星目,闊面重頤,威風凜凜的。”
聽到姜檐自夸,衛寂唇角彎了彎,耐心解釋,“不能畫太像,皮影做不了那麼精細。”
姜檐湊過來又看了一眼紙上的小人兒,“怎麼看起來尖嘴猴腮?”
他挨得很近,下巴幾乎要擱在衛寂肩頭,薄唇緊抿,目光含著幽怨。
這哪里尖嘴猴腮?
明明是俊朗的武生臉。
衛寂小聲說,“在紙上看著不好,畫在皮子上,鏤刻后就好看了。”
姜檐看著衛寂眼尾那道淺淺的褶皺,尖尖翹翹的,還綴著一顆小痣。
他心里軟了軟,說話帶著不自知的嬌氣,“反正不準你把我畫丑。”
衛寂忙說,“不丑的,殿下放心。”
姜檐這才從鼻腔哼出一聲‘嗯’,他伏在衛寂身旁,繼續看衛寂畫。
衛寂被姜檐盯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只覺他又變得黏人起來,明明雨露期剛過。
在姜檐盯梢下,衛寂花了小半月的工夫,一共畫了五張小像讓姜檐挑選。
這五張小像模樣差不多,只是動作跟衣服有所不同。
看來看去,姜檐最后還是選了第一張。
衛寂想著這兩日趕緊完成上色,這樣就可以在皮子上畫稿。
姜檐不著急,覺得衛寂這幾日用眼太多,非要拉著他打馬球,活動活動筋骨,好好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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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寂喜靜,騎馬射箭一竅不通,提起來便兩股顫顫。
衛家祖先陪著高祖在馬背上打下的江山,衛宗建也在軍中任職,自然覺得嫡長子該繼承他的衣缽,在戰場上為國效力。
奈何衛寂不開竅,小時候看見戰馬,別說是上了,離近一些便嚇得直往衛宗建身后躲。
看他這樣,衛宗建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你到底像誰。”
衛寂母親是醫女,膽大心細,上山采藥、設套捕獵不在話下,便是看到發膿潰爛的傷口,她也不覺得怕。
衛宗建看上的便是她這樣的氣魄,但成婚后又因她太過自強而置氣。
說來也可笑,年少時他看不上京中那種溫柔小意的女子,原配病逝之后卻娶了這樣一個女子,日子還過得頗為順心。
衛宗建那句‘也不知你到底像誰’,讓衛寂十分惶然。
大概他只繼承了父母的缺點。
見衛寂在武學上實在愚笨,衛宗建便放棄了他,只得讓他走讀書考功名這條路。
后來衛寂成了太子伴讀,竟慢慢學會了騎馬射箭。
姜檐愛玩,除了讀書,其他都精通。
剛來東宮那一年,衛寂因為什麼都不懂,只能看著姜檐跟其他人在校場活動筋骨。
方以安知道太子喜歡馬球,刻苦鉆研了許久,打得也很好,有一段時間很得姜檐喜歡。
不會騎馬的衛寂就候在一旁,其他三個伴讀都在校場,他也不敢離開。
又過了一年,姜檐從常人分化為陽乾,脾氣變大后,衛寂被其他人逼著往姜檐跟前湊。
時間長了,他倆相熟起來,姜檐開始手把手教他騎馬,教射箭,教他投壺,還教他打馬球。
衛寂學得很慢,加之小時候衛宗建給他留下的陰影,他打心底里杵這些。
那時姜檐也才十四,沒什麼耐心,性子又急躁,教不會就發火。
衛寂嚇得血色褪盡,他垂著頭,雙肩緊繃,眼睫顫顫。
看到他這樣,姜檐心頭一堵,脾氣竟緩和下來,讓人把箭靶挪近。
姜檐糾正了衛寂拉弓的姿勢,告訴他如何射箭,用什麼地方發力。
這次靶心離得很近,連一丈都沒有,衛寂一擊射中。
等衛寂習慣這個距離,箭靶又朝后挪了一些,姜檐讓衛寂再練。
就這樣一點點習射,衛寂終于能在正常距離下射中,在某次秋獵中還小小展露了一下身手。
如今他準頭很好,百射百中,但若是箭靶來回移動,衛寂就沒那麼好的準頭了。
不過這已經很好了,初次見他射中靶心時,衛宗建頗為驚喜,又起了讓他學武的心思。
衛寂實在不是這塊料,衛宗建試了幾次,徹底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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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庸朝盛興馬球,尋常人家則玩蹴鞠。
東宮后院有校場,專供太子習武騎射,馬場是油和著泥夯筑成的,既結實,又不易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