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覺得看手相的都沒他這麼仔細。
雨露期的陽乾都這樣黏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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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衛寂要走時,姜檐又用昨日那種的目光看著衛寂,瑩瑩燈火落在他精致的眉眼,涂紅的唇,濕濡的眸,看起來凄楚無依。
衛寂喉嚨滑動了一下,“要不,臣再留一刻鐘?”
姜檐瞬間斂盡面上的情緒,把衛寂拽了回來。
又陪姜檐待了半個多時辰,眼看就要到宵禁的時間了,無論姜檐再怎麼看他,衛寂沒再心軟。
第五日姜檐精神好了許多,不像前幾日那樣時斷時續地高燒,但還是喜歡黏著衛寂。
衛寂坐在床榻上,一會兒被姜檐喂顆葡萄,一會兒塞塊糕點,膳房熬的補湯,姜檐都要勻半碗給他。
姜檐困了就睡,醒了再喂,衛寂被迫吃了不少東西,整整撐了一日,直到半夜那些食兒都沒消掉。
雨露期終于過去,衛寂長舒一口氣,按以往的時辰去東宮。
到書閣時天色尚早,天邊綴著一輪慘白的下弦月,姜檐跟太傅還沒來,衛寂是第一個到的。
書閣內生著地龍,角落里的香爐繚繞著清淡的白煙,外面朔風凜凜,屋內卻暖烘烘,亮堂堂。
衛寂打開先前太傅講的經史,溫了一刻鐘,然后起身用手爐給姜檐烘座,這樣他來的時候坐下是暖和的。
其余人陸陸續續來了,兩個世子都頂著一張青紅交加的臉,不再像先前那樣神氣,臊眉耷眼地坐到自己的位子。
衛寂偷偷朝他們看去,只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那日他被鎖在書閣,姜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看著凍壞的衛寂,下令讓人把三個始作俑者關起來給衛寂出氣。
一聽自家的不孝子惹惱了太子,三人回去后又挨了一頓家法。
方以安受的責罰最重,姜檐下令他不準再出入東宮,至此伴讀從四個變成三個。
衛寂雖脾氣好,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氣性,見他們受了處罰心里還是痛快的。
他跟方以安一直不對脾氣,對方見他受到姜檐賞識,處處找他的麻煩。
在方以安眼中,衛寂為了討殿下歡心總弄些奇技淫巧之物,手段十分不入流。
偏偏殿下很吃衛寂這套,眼瞅著一直屈居他之下的衛寂越發得姜檐青睞,他眼睛都妒紅了。
如今惡食其果,衛寂小心眼地想——活該。
衛寂原本就跟這倆世子井水不犯河水,經過這次事后更不想多打交道,自顧自忙活著手中的事,不與他倆搭話。
兩人也覺得丟面子,伏在案桌旁佯裝溫書。
姜檐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副場景,書閣內三人各自坐著,只有殿門打開時,四角的燈盞微微搖動。
三人起身,一同朝姜檐行禮——
“殿下。”
姜檐一身玄色,革帶束腰,眉眼褪去了昨日的溫情,沾著幾許凜冽的冷意,他朝那兩個世子隨意一掃。
倆人后脊一寒,忍不住縮了縮脖頸,頭壓得更低了。
只有衛寂因姜檐恢復往日的脾性而輕松,前幾日他太古怪了,衛寂覺得不自在。
姜檐出聲警告,“倘若日后再敢欺衛寂,就不是關一夜這麼簡單。”
兩人面色戚戚,心里恨不得剁碎了出餿主意的方以安。
姜檐不再理他倆,坐到自己的案桌。
他的座上放著金線繡的軟墊,已被衛寂用手爐烘暖,姜檐坐下去后,回頭瞧了一眼身后的衛寂。
衛寂抬眸亦看向他,姜檐飛快撇開視線,不一會兒又看來,他抿著唇,昂著下巴,像個驕矜的名門閨秀。
衛寂給他看得莫名心亂,明明也沒什麼。
直到太傅來了,姜檐才坐得板正,與衛寂他們一同行交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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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傅講的仍是經史,還挨個抽查他們對經學的理解。
姜檐好武,對讀書并不上進。見他答不上來,太傅也不惱,突然點了衛寂的名字。
衛寂忙起身,恭恭敬敬朝太傅作了一揖。
太傅著丹青色官衣,衣袍寬大飄然,一派博雅淳正的儒師之風。
他溫和地看著衛寂,言辭卻十分直白,“你是殿下伴讀,殿下不解其意,由你替老夫再教殿下一遍。”
衛寂頭皮頓時麻了一半,忍不住朝姜檐看去。
這不是太傅第一次拿他擠兌太子,他們這些伴讀就是用來督促儲君上進好學。
前朝因為太子不好好讀書而挨板子的伴讀不計其數,本朝倒是沒有這樣的風氣。
其他仨人也被太傅這麼架在火上烤過,只是用衛寂點姜檐更管用。
果然姜檐的臉黑了下來,眼角垂垂地掃了一眼太傅,之后目光落到衛寂身上。
衛寂磕巴了一下,還是認認真真地答了,他受儒道影響極尊敬太傅,不敢不答。
太傅頷首,夸了衛寂一句,繼而轉頭看姜檐。
他言語仍舊溫和,目光也無責備之意,平和地問道:“殿下可懂了?若是不懂,再讓衛寂說一遍。”
姜檐縱是再張狂,也不敢跟太傅叫板,眉壓得很低,悶聲道:“懂了。”
敲打了姜檐一番,太傅不再多言,讓衛寂坐下,這事便這麼揭過去了。
下了課,姜檐癱著臉坐在書案旁,緊擰的眉心透出他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