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被問蒙了,訥訥地張了張嘴,“臣……”
‘臣’了半天,衛寂也‘臣’不出所以然來。
方盡安一直說他是只圍著姜檐搖尾乞憐的哈巴狗,整日媚上、拍太子殿下的馬屁。
衛寂覺得自己冤枉,他也只是從外面給姜檐帶些稀罕的小物件,頂多算是討好,媚上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他倒是想拍姜檐的馬屁,但他根本沒那個口才。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害羞扭捏。”姜檐撇下視線,指腹碾碎一塊浮云糕,耳廓的紅痕更深了,“我未必不答應你。”
衛寂覺得他這話說得怪,但此刻腦袋一團漿糊,因此并未深想,生搬硬套了一番忠臣良將之言。
“臣對殿下一片丹心,愿為殿下馬前卒,門前吏。”
他的心思很簡單,不求什麼封候拜將,只求腦袋能安安穩穩長在頸上。
姜檐不怎麼滿意衛寂這番說辭,但又是‘馬前卒’、又是‘門前吏’的,話里話外都透露著想留在自己身邊。
這樣一想,那點不滿意便消散了,姜檐心里充盈著一種輕飄飄的歡愉。
他又碾了一塊浮云糕,別別扭扭地說,“你也不必說得這樣可憐,我身邊還是有……好位子留給你。”
不知姜檐說的‘好位子’是什麼,衛寂也不好問,趕忙道了一聲‘多謝殿下’。
又靜了幾息,姜檐抬眸飄了他一眼,“你站那麼遠做什麼?”
衛寂只好走過去。
姜檐拍了拍床榻,衛寂會意地坐上去后,姜檐又像昨日那樣枕到他的膝上。
又來了。
感受到姜檐一錯不錯的黏膩目光,衛寂神色越發不自然,手不知放哪兒,腳也不敢動,盯著一處不敢亂瞄。
過了一會兒,膝上的人突然道:“你鼻孔有東西。”
衛寂腦袋轟地一聲,忙抬手,以袖遮住不雅觀的地方,倉皇地低下頭。
姜檐仰面看著衛寂,漆黑的眸盈著細碎的光,像是能將人融進去似的。
衛寂愣了一下,然后聽見他笑著說,“騙你的。”
第4章
姜檐拉下衛寂遮在面上的手,他還在燒,掌心的溫度很高,燙在衛寂的手背。
姜檐抓著衛寂的手,忽然在他食指內側發現了一條極細的疤,呈淺淺的肉白色,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來。
姜檐問,“這是怎麼弄的?”
衛寂自己都不記得了,想了一會兒才道:“應當是調顏料時不小心弄的。”
姜檐捏著衛寂的食指,摩挲著那條蝦線一樣的疤,“調什麼顏料?”
衛寂不自在地動了動,“畫,作畫的顏料,研磨礦石被劃破了。”
姜檐皺眉,“這個要你親自調?”
衛寂似乎不知該怎麼說,想了一下措辭道:“那個顏色不好調,旁人調過很多次都不滿意,臣才上手試了試。”
姜檐:“那畫出來了麼?”
衛寂:“畫出來了。”
姜檐來了興趣,問道:“在哪兒呢?明日你帶來我瞧瞧。”
衛寂:“不是臣畫的。”
他父親曾在涼州駐了三年軍,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一位頗負盛名的世家子弟,那人與他年歲差不多,寫了一手好字,也擅長作畫。
姜檐一聽不是衛寂畫的,他也沒再多問,捏著衛寂的手翻過來覆過去地看,每個指腹都檢查了一遍。
最后姜檐翹著嘴角,得意道:“你這只手二個簸箕,三個斗,我的一個簸箕,四個斗。”
衛寂聞言也忍不住笑了,只覺得姜檐有點孩子氣。
簸箕跟斗一說還是兩年前,衛寂告訴姜檐的。
指腹上圓形漩渦狀紋路為斗形紋,偏長形狀的紋路叫箕形文,常言道一斗窮二斗富,三斗四斗恩科保佑。
斗形紋越多,命越富貴。
這是小時候衛寂母親說的,后來他說給姜檐,那日姜檐捉著他的手,挨個數他有幾個斗。
姜檐是絕頂的富貴命,九個斗,一個簸箕,衛寂命格也不算差,七個斗,三個簸箕。
明明兩年前姜檐就知道自己斗多,如今還要再炫耀一遍。
數完指上的紋路,姜檐又開始跟衛寂比手相,凡是比衛寂好的,他都要拿出來說一說,就連掌心起的繭他也要夸夸。
姜檐精通騎馬射箭、投壺馬球,手上的繭就要多一些。
衛寂正好與姜檐相反,他喜文杵武,四肢不怎麼協調,打個馬球還要旁人幫他牽一下馬。
衛寂的繭都長在食指、中指,一看就知道經常提筆桿子。
姜檐望著衛寂,俊美的眉眼含著得意,“我斗多、繭厚、掌相好、手比你的要大,指節也比你粗。”
他這副模樣,若是身后長個尾巴,只怕早就搖起來了。
衛寂對這樣的神情一點都不陌生,家里的幼弟幼妹做了一件什麼事,想要夸贊表揚時便是姜檐這樣。
衛寂忍不住夸道:“殿下真厲害。”
他嘴笨,夸人也沒花樣,兩年前知道姜檐有九個斗時,衛寂就是這麼夸的。
好在姜檐很好哄,一句‘殿下真厲害’就能拿下他,因為他只是單純想衛寂知道他哪哪兒都好,哪怕只是手上的紋路。
他永遠都要做衛寂眼里那個最好的。
雖然心里十分在意,但姜檐卻不想顯露出來,昂昂下巴,“也就那樣。”
說完姜檐拉過衛寂另一只手,饒有興致地端詳,就連衛寂指甲上的月牙白,他都要挨個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