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檐聽后一言不發,他抿著唇,拉著臉,盯著衛寂的雙眸既含著怨又帶著不舍,仿佛一只被主人狠心趕出家門,還淋了雨的巨犬。
姜檐極少露出這樣的神情,衛寂失聲片刻。
他滑動了一下喉,開口道:“臣……回府給殿下做冰糖脆梨,明日一早便來。”
姜檐還是不怎麼高興。
衛寂進退兩難,想了想,還是朝姜檐行了一個禮,硬著頭皮離開了。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身后傳來一道哼聲,又似乎沒有,衛寂忍不住回頭。
寢殿內掌著燈,薄黃的光映在姜檐臉側,潮紅中又透著幾分蒼白,他窩在床榻,望向衛寂的樣子我見猶憐。
雨露期真是可怕,叫一個平日里倨傲驕橫的人變成這樣。
衛寂在門口僵了一會兒,還是狠下心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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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衛寂讓人拿了幾個梨、五兩山楂、三兩冰糖。
冰糖脆梨是衛寂母親家鄉的一種小吃,先將山楂去核,洗凈后用砂鍋跟冰糖熬成糊糊,再放切成厚片的梨熬煮一盞茶的功夫。
待梨片放涼取出來,曬上一晚上就好了。
冰糖脆梨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泡水喝,酸甜可口,十分開胃,正適合雨露期食欲乏乏的姜檐。
做這個極耗費功夫,想要那些梨片不黏在一起,只能費一番心思。
衛寂與小廚房的人忙到亥時,才將梨一片片曬到鋪著白紗的桌案上。
忙活了一通,衛寂沒精力再溫書,洗漱完便上榻睡了。
第二日醒來,他跟小廝將梨片裝進食盒,然后去前門大街的福記買了姜檐愛吃的醬菜,繞到街尾又買了幾樣茶果子。
金福瑞一早便出來候著衛寂,看到侯府的馬車如同看到救命的福星。
“您可來了。”金福瑞上前撩開馬車布簾,聲音掐細,“昨日您走后,殿下發了好大的脾氣。”
衛寂聞言心下一緊,抱著食盒從車內下來。
“我來給您拿,您快去看看殿下,清心湯到現在還沒喝呢,就等著您來。”
金福瑞接過食盒,衛寂時不時就會從外面給姜檐帶些吃食,他早已見怪不怪,不過還是得按規矩查過里面的東西,確定沒毒才能送到太子口中。
外人都道衛寂是太子眼前的大紅人,這幾年姜檐對他的寵信,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只是衛寂一直謹記父親那句“伴君如伴虎”的教誨,在東宮當差時謹慎小心,從不敢恃寵而驕。
因此聽說姜檐發了脾氣,他一點也不敢怠慢,三步并兩步朝寢殿走去。
衛寂進去時,姜檐盤腿坐在床榻,他身上裹著錦被,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
見衛寂來了,姜檐擰眉問,“怎麼來得這樣晚?”
衛寂忙道:“臣給殿下買了些吃食,這才耽誤了時辰。”
這幾日姜檐只能吃些清淡的粥,衛寂見他昨日午膳沒動幾次筷子,這才去了一趟福記。
姜檐似是接受了這個理由,扒拉下被角,露出唇跟下巴,硬邦邦道:“過來。”
衛寂朝他走去,“聽金公公說,殿下還沒喝藥。”
姜檐不悅,“要他多嘴?”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衛寂忙說,“金公公也是擔心殿下。”
姜檐只是隨口抱怨,并未真的放在心中,他又拉上被子遮住自己,不滿道:“我只是想放涼一點再喝,誰說我不喝?”
說曹操曹操到,金福瑞拿著食盒躬身進來,發福的臉上堆著笑。
“殿下,小衛大人給您帶的,都是您愛的吃食。”
姜檐明明高興的模樣,卻還要故意道:“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我愛吃?”
金福瑞笑盈盈打開食盒,“是春園的涼果跟浮云糕,奴才記得上次您說喜歡。”
姜檐唇角翹了翹。
金福瑞端過放在一旁的清心湯遞給姜檐,“還是小衛大人記性好。”
姜檐接過藥,唇角幅度變大,語氣驕矜,“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金福瑞笑道:“要不說小衛大人記性好,您隨口的一言,旁人都不記得,就小衛大人記到了心里。”
姜檐低頭喝了一大口清心湯,眼眸漾漾。
那模樣不像是在喝難咽的苦藥,而是在喝蜜糖。
衛寂動了動唇,金福瑞雖是在夸他,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金福瑞又說,“這幾日殿下吃的清淡,小衛大人見您昨日中午沒動幾筷子,還從福記買了您愛吃的醬菜,這份心思奴才可比不上。”
“什麼心思?”姜檐嘴上問金瑞福,目光卻落到衛寂身上,瞳仁發亮,“他……他對有什麼心思?”
衛寂一臉空白,在姜檐看過來時,愣愣地跟他對視。
一觸及到衛寂的目光,姜檐忸怩地別過臉,雙耳沾了一點紅。
見姜檐喝了藥,金福瑞打了一個哈哈,便躬身退下去,留他倆單獨說話。
殿內一時靜了下來,氣氛頗為古怪。
姜檐低頭撥弄著食盒里茶果子,眼神飄忽,“你怎麼不說話?”
衛寂不知要說什麼,半晌憋出一句,“殿下今日難受麼?”
姜檐沒答這話,扭頭不滿地看向衛寂,“沒讓你問這個。
”
衛寂一頭霧水,下意識問,“那殿下……要臣問什麼?”
“什麼叫我要你問什麼?”姜檐硬邦邦道:“金福瑞說你對我有心思,這話什麼意思,你對我有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