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走上前,瓷碗里的湯藥冒著熱氣。
姜檐有條貓舌頭,吃不了太燙的東西,衛寂邊走邊用湯匙攪拌,那股子酸澀的藥味隨之散開。
看著專心吹湯的衛寂,姜檐臉色緩和不少。
清心湯不能放太涼,晾得差不多后,衛寂遞到姜檐手邊。
這湯不同于藥,有一種難言的酸澀苦味,姜檐一口飲下,眉擰得很厲害。
旁邊的桌案放著果脯、糕點,衛寂給姜檐拿了一塊點心,又讓他喝了半盞熱茶才壓下那股藥味。
見衛寂候在床榻旁邊,姜檐不怎麼高興,“不要立在那里擋我的光。”
衛寂聞言一驚,正要離他遠一點,又聽他道:“坐過來。”
姜檐往床內挪了挪,給衛寂讓出坐的地方。
衛寂想說這不合規矩,但再不合規矩的事也做過,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慢慢坐了過去。
他拘謹地僵著身子,背脊挺直,目不斜視,姜檐不說話,他也不知說什麼。
這種時候衛寂的敏銳度比尋常更高,他感覺身側的人輕微動了動,又輕微動了動。
靜了幾息,衛寂感覺膝上一重,姜檐躺過來枕到了上面。
衛寂垂眸對上姜檐的目光,心口倏然一緊。
又來了,那種黏糊糊的眼神。
姜檐性情古怪,他倆相熟這幾年,他時不時就會鬧一些衛寂不懂的別扭,但勝在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倘若說哄好后的姜檐像一只收斂利爪,露出柔軟腹部的饜足大獸,那雨露期的姜檐便是只求偶的雄獸,渾身散著黏膩、溫情的氣息,以此引誘雌獸。
此時此刻,這只求偶期的‘雄獸’面色緋紅,眼尾綺艷,那雙瀅著薄亮的瞳仁倒映著衛寂。
他這幅脈脈溫情的模樣,再一次嚇到了衛寂。
見衛寂神色惶然,姜檐滾了一下喉,呼吸不定道:“不準你看我。”
他雖用的“不準”二字,但并沒有命令之感,含啞的嗓音有幾分急迫。
衛寂被姜檐瞧的渾身不自在,猛然聽見這話當即閉上了眼眸。
他心神不定,眼珠不自覺在薄薄的眼皮下轉動,等姜檐將手搭到了上面,衛寂嚇得不敢再動。
殿內極靜,落針可聞,只余著滿室的苦藥味兒。
那只手沒移開,衛寂只能僵著身子,緊閉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泛起一股癢意,衛寂原本以為是錯覺,直到有拂過灼熱的吐息,他不由一滯。
那股癢意由耳根轉到脖頸,又由脖頸移到另一側。
姜檐在嗅他!
聽說雨露期的陽乾五感會變得敏銳,尤其對氣味更為敏感,衛寂不知姜檐在他身上嗅什麼,還嗅的這樣仔細。
是……他身上有什麼怪味麼?
衛寂心下緊張不安,下意識朝一旁側了側,對方卻追過來又嗅了嗅。
說嗅并非準確,姜檐不是在嗅衛寂,他是在衛寂身上涂抹自己的氣味,如同野獸會在自己地界標記那般。
姜檐帖得很近,近到衛寂足以感受到他每一次的呼吸,但對方卻沒碰他一下。
那種游離的親近持續了很長時間,長到衛寂的不安達到了頂峰。
最終姜檐停在了一處不再動,衛寂這才顫巍巍睜開眼。
四目相對,姜檐的雙眸還是一片濕濡,里面盛滿了不自知的喜愛。
第3章
這不是姜檐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瞧衛寂,上次雨露期也是這樣,似乎滿心滿眼都是他。
可他并非陰坤。
這世上陽乾與陰坤才是絕配,他不過是個尋常人。
所以衛寂只當姜檐燒糊涂了,雨露期看誰都順眼,看誰都覺得喜愛,畢竟姜檐也到了思春娶妻的年紀。
衛寂雖想得明白,但被這樣盯著瞧,他極不自然地將目光向一旁滑去,身子僵得像個驅蛇的木棍。
衛寂被他的氣息包裹,姜檐這才覺得心里痛快,終于說出方才在鬧什麼別扭。
“上次與你說過,雨露期也要來東宮,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姜檐湊近衛寂,他的唇燒得緋紅,氣息虛弱,連帶著說話也不似平時那樣,明明是詰問,此刻說出來卻像是在撒嬌。
衛寂以為姜檐那時在夢囈,所以并未當真。
如今被姜檐“逼視”著,衛寂僵硬地點了點頭,“臣……這次記住了。”
姜檐一向有理不饒人,這次難得沒說什麼,聞言只是輕飄飄“嗯”了一聲,便重新躺回衛寂膝上。
見姜檐合上了眼,衛寂提著的心仍舊沒放下。
果然片刻后,姜檐又道:“這次就算了,但不準有下次。”
衛寂忙說,“臣知道了。”
姜檐合眼躺了好一會兒,就在衛寂以為他睡著時,他突然開口,“我想吃冰糖脆梨。”
“臣明日給殿下帶。”
姜檐沒再說話,濃長的眉微擰,呼吸有些重,似乎又燒了起來。
雨露期就是這樣,會反復地高燒,還很嗜睡。
衛寂拽過錦被小心蓋到姜檐身上,姜檐反手抱住他的腰,嗓音黏糊糊的,“我要吃你做的。”
衛寂動作微頓,“臣知道了。”
姜檐這才滿足,然后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晌午的時候,衛寂陪姜檐用了午膳,一直待到日暮西沉,月上樹梢,他才提出告辭,怕晚了會像上次那樣過了宵禁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