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要記住,你的一言一行皆是侯府的顏面,莫要惹殿下生氣,事事要以殿下為主。”
他父親這番話下來,嚇得衛寂連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要不是怕候府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衛寂一定不會去當這個太子伴讀。
他還沒見姜檐時便開始怕他,真正見到了……更怕。
衛寂第一次進宮,一路上膽戰心驚,紅色宮墻在尚且還年幼的他眼中高得瘆人,也壓得他喘不上來。
等他惴惴不安進了東宮,姜檐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正在發脾氣,將一個琉璃杯盞狠狠摜到地上。
四濺的碎片落在他腳下,亦落進他心中。
這個太子果然真如傳聞那般,性情驕狂跋扈,真的好嚇人。
那事發生后,衛寂從不主動往姜檐跟前湊,話都沒說過幾句。
后來他們關系好起來,竟還是因為姜檐的爛脾氣。
在衛寂伴讀的第二年,姜檐毫無預兆地發了幾天熱,那之后他便從常人成為罕見的陽乾。
因身體的變化,那幾日姜檐脾氣很差,動不動就發火,唯一慶幸的是他雖愛發脾氣,卻不輕易責罰身邊的人。
那段時間姜檐的脾氣太過陰晴不定,方盡安他們不敢招惹,有什麼事便逼衛寂向他傳達。
一來二往衛寂跟姜檐相處的次數多了起來,他漸漸發現這位太子殿下有時竟像小孩子那樣好哄,只要找對他發火的結癥所在,哄一哄很快便沒事了。
衛寂并非獨子,他下面有一對年幼的弟弟妹妹,如今正是最淘氣的時候。
他在家哄他倆哄慣了,有些手段用在姜檐身上也能行得通。
見這些招數管用,衛寂便拿他當孩子哄,經常從宮外帶一些稀奇的小玩意給姜檐。
說是稀奇,其實并沒有多稀罕,只不過長居宮中的姜檐從來沒玩過的民間小玩意兒。
他甚至連虎頭鞋都沒見過,以為那是什麼布玩,還問衛寂為什麼這個布玩有一個豁口,里面也不填棉花。
一晃四載過去了,衛寂不像最初那樣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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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整整一晚,第二日姜檐就進入了雨露期。
雨露期的陽乾對氣味很敏感,寢殿內門窗圍著厚厚的幔帳,閑雜人等一律不準在太子寢殿出入。
東宮上下忙得腳不沾地,姜檐還在昏睡,塌邊圍著七八個御醫。
衛寂被擠到角落透過層層人群,朝床榻那個高燒不止的少年看去,除了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衛寂什麼都瞧不見。
他只是一個常人,沒經歷過雨露期,但曾經陪過姜檐幾次,知道這個雨露期對未成婚的陽乾很折磨人。
仔細算算,姜檐也快要到成婚的年紀。
衛寂移開目光,在不起眼的地方靜靜候著。
下了早朝皇上與皇后一同來了東宮,見圣上來了衛寂只好先回侯府。
據他以往的經驗,這次太子殿下的雨露期要持續五日,衛寂這幾日自然不用再去東宮,不過他也沒有荒廢學業,悶在房間溫書。
一連在家里窩了幾日,第三日東宮遣人來請衛寂入宮,說是太子要見他。
衛寂也不驚訝,匆匆換了一件衣袍,坐上去東宮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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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檐寢殿的帷帳還沒撤下,光線極其暗淡,只有床榻旁點了兩盞燈燭。
衛寂一進來便聞到苦藥味,還有一股他說不清的氣息,如游魚入海般迅捷地鉆進鼻腔直入臟腑。
衛寂的心毫無預兆快跳了兩下,引得呼吸都變得有幾分急促。
這種異樣的感覺很快便消失,他再也不聞不到方才那縷氣息。
還以為自己聞錯了,衛寂并沒有放在心上,向姜檐行禮,“殿下……”
不等他跪,床榻上的人不耐道:“不用行禮,你那日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也沒同我說一聲?”
不知何時開始,他們獨處時姜檐常用“你我”相稱。
衛寂趕忙解釋,“臣見圣上來了,想著不便在此就先行回去了。”
“那這三日你怎麼沒來?”
“這幾日殿下在生病,不用臣陪著讀書,臣也就沒來。”
衛寂說完遲遲沒等來姜檐的反應,不由抬起了頭。
姜檐的熱癥還沒過去,看起來病懨懨的,那雙噙著不滿的雙眸卻氣勢不減。
他死死盯著衛寂,在衛寂看來時,負氣地別過頭。
衛寂怔了怔,不明白好端端的姜檐怎麼又惱了?
沉默片刻,衛寂小心翼翼出聲,“殿下?”
榻上那人理也不理,仍舊背對著衛寂。
這時宮人掀開幔帳端進來一碗藥,見寢殿內氣氛不對,腳步都放輕了許多。
看了看床榻上的人,又看了看呆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小衛大人,金福瑞在心中一嘆。
他走近衛寂,放輕聲音道:“三個時辰到了,殿下該喝清心湯了。”
湯碗都遞過來了,衛寂只好接過來。
金瑞福是個老滑頭,把燙手山芋扔出去后,躬著身忙退了出去。
衛寂端著藥碗左右為難了一會兒,然后硬著頭皮說,“殿下,清心湯熬好了。
”
好在姜檐脾氣雖大,但也不是油鹽不進,聞言轉過了身,只是拉著臉,垂著眼,像討不到糖而在鬧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