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猜到了夏睿離世的原因,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還做過兩次補心手術的人,能活到現在其實已經是奇跡。
夏睿走的悄無聲息,明顯是有意不想打擾大家,這確實符合瀟灑乖張的性格。
葉頌明震驚之余滿是惆悵,他有點遺憾,自己還沒來得及為這個弟弟做點什麼,就這麼毫無預兆的離開了。
想到自己曾經說過的一些話,導致夏睿一直沒敢跟他認親,他心里更難過。
還有一個可能,也許在夏睿的心里,他這個外來的哥哥沒那麼重要,所以夏睿沒有主動聯系他。
這件事耽擱了他和周予琛的行程,旅行只能往后拖,他決定先搞清楚事情經過。
當天下午,葉頌明就見到了負責傳遞消息的人,是夏睿的好朋友,而且是對方主動找到他。
他記得這個人,有過一面之緣,曾經和夏睿去賽車場,那個充當司機的青年。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青年見到葉頌明時竟然是笑著的,純粹的笑容里沒夾雜著明顯的傷感,朝氣十足的做介紹:
“葉老師,我是夏睿的好朋友,你就叫我小巖吧。”
葉頌明點頭:“你好,小巖。”
聽了小巖的敘述,葉頌明得知近半年發生的事。
夏睿一直在海外接受治療,始終沒有匹配到合適的心臟,不得已又做了一次心臟修補手術,只可惜這次的手術結果并不理想,夏睿實在撐不下去了。
“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我為他高興,”小巖用非常輕松自如的語氣說,“我見過他非常痛苦的樣子,身體和精神受到雙重折磨,他每天離不開氧氣,離不開那個狹小的病房,他那麼渴望自由的一個人,早就想走了。
”
葉頌明面露不解,語氣甚至有點發急:“他為什麼不通知家人呢?”
“家人?”小巖笑著搖頭,“他已經沒有家人了,而且他不想讓人看見他生病的樣子。”
“舅舅不是家人?”
小巖愣了一下:“您還不知道?”
葉頌明不明所以:“知道什麼?”
“侯總不是夏睿的親舅舅,他隨母性,他的媽媽是孤兒,小時候被侯家收養,”停頓了兩秒,小巖抿起嘴唇,“夏睿十六歲回國,在那之前沒見過侯總。”
葉頌明了然,微微垂下眼瞼,沒再問了。
空氣變得安靜,周圍低語的客人好像被消音了,整個世界都在為鮮活的生命默哀。
許久,小巖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朝葉頌明遞過去:“葉老師,夏睿讓我轉交給你的禮物,恭喜你當爸爸。”
葉頌明接過來,低頭看清楚,是一本封面被磨白的F文書,依舊是他最喜歡的作家錢南的作品。他盯著看幾秒,眸中閃過訝然:“他送給我書,知道我看得見?”
小巖點頭:“夏睿想親自對您說恭喜,可惜沒機會了。”
“他明明有機會的,”葉頌明傷感的嘆息,“他還真是任性,一個人走多孤單。”
“不會,我一直陪在他身邊,”小巖露出安慰的笑容,“葉老師,您不要難過,夏睿最見不得你難過,他之所以不肯告訴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負擔,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你開心,他就開心。”
“很抱歉,我這個哥哥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沒有陪在他身邊。”
小巖笑道:“你不需要為他做什麼,有你這句話,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聊到這個階段,該說的都說了。小巖臉上露出完成任務似的輕松感,對著葉頌明微一頷首,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算走人。
葉頌明收起書籍,跟著一起離開。
午后的太陽恰如其分的掛在樹梢,日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落在靜謐的街道。
兩人走出咖啡廳,身影被光暈拉的頎長。
在小巖開門上車的瞬間,葉頌明突然把人叫住:“等等。”
小巖回頭看他:“葉老師,還有事嗎?”
葉頌明若有所思地輕聲問:“臨走前,夏睿有沒有說過什麼?”
小巖的一雙眼睛微微發亮,糾結地咬住下唇,幾番欲言又止后才開口;“他說他會去天堂,誰也別替他難過。”
話落,小巖彎腰鉆進出租車。
車子啟動,葉頌明的身影在倒車鏡中越來越模糊。
小巖收回視線,忍不住嘆口氣。
夏睿說了不止一句話,但只有最后一句是留給葉頌明的。
小巖聯想到那天的情景,醫生告訴他時間不多了,讓他去問問患者還有什麼話要講。
他永遠忘不了夏睿的樣子,臉色青白的幾近透明,脆弱的仿佛隨時可以化作細沙被風吹走,相反,夏睿的聲音卻出人意料的擲地有聲:
“我生來倔強,敢于死神斗爭,天生不馴的性格讓我迷失自己,我成了世俗中的罪人,我不后悔,只是遺憾自己沒有一個健康的好身體去追尋我愛的人,現在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我看見有一條泛著白色光芒的道路,那是通往天堂的路,我預感自己要解脫了,終于可以離開這人間地獄,誰也不用為我難過,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
咖啡店見面沒多久后,葉頌明主動聯系小巖,他想知道夏睿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