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晚年的錢南,在兩年前,他的最后一部著作飽受爭議,形成兩股極端,許多曾經贊揚他的名人看了后都紛紛搖頭表示遺憾和失望,甚至公開發聲批判。
那部晚年著作就是前段時間夏睿送給葉頌明的簽名版F語書《我身邊的善與惡》。之所以引起爭議,原因是這部作品和錢南以往的作品風格大相徑庭。
曾經的錢南被稱為力量之光,雖然作品是現實批判性,但總是用美好的結局為讀者畫上句號,帶給人充滿希望的光芒。
很多國家還廣為流傳一句話:不想活的看看錢南,他是治愈一切不快的天使。
近十年未出新作的錢南,大家都在等待他精神上的蛻變,期待他能寫出經典詠流傳的曠世之作。
然而他的最后一部作品,竟然與眾人的期望完全相悖。他不再堅持曾經的文風,不再寫飽經風霜獲得正義支持的主角,不再站在貧民的角度去憐憫眾生,而是文風突變,晚年之作竟然是一部荒誕小說。
只有十萬字,內容卻極為豐富。描寫主角過失殺人后不知悔改,一路逃亡流浪,赤腳走過三十多個國家,身帶罪孽卻受到眾多人的歡迎與崇拜,最后留了一個開放式結局。
許多人爭議的點在于,主角到底是故意殺人還是過失殺人,為什麼錢南要以這樣的人物視角作為主線。
兩年前,葉頌明看了這本書,就在所有人都批判錢南時,他發表出一篇和別人意見完全不同的文章。
他覺得,這位作家在晚年時期竟然脫掉懦弱的外套,換上勇氣的新衣。
很明顯,幾十年前就想寫的文章現在才發表,冒著晚節不保的風險敢于表達真實的自己,這種精神的蛻變才是我們所期待的。
人們見慣了陽光的一面,冷不防瞥到黑暗的一角,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反應。
這篇文章一經發表,葉頌明陪著錢南一起挨罵,被批判三觀不正,也正因如此,他在業內的名聲竟然莫名其妙的提高了。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葉頌明收到一封遠道而來的信,信封潔白無瑕,信紙上面印著幾行F語。
從此以后,他和錢南成了素未謀面的筆友,每月中旬左右互相通信。
現在被告知,這很有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通信。
錢南年事已高,早就聽說身體不太好,從這封信的字跡就能看出,行字間隔不一,落筆輕重不穩,顯然生命在煎熬地顫動,強忍著彌留之際的劇痛,寫的時候一定很痛苦。
葉頌明將讀完的信紙放到一邊,抬頭看眼窗外,發現天已經黑了。他點亮一盞夜燈,從抽屜里拿出干凈的信紙,執起鋼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遲遲寫不出一個字。
他就這麼出神的保持一個姿勢坐了許久,直到書房的門被人輕輕敲響,他的思緒才有所回歸。
“韓姐,我不需要咖啡,謝謝。”他以為是第三次想送飲品的韓姐,低頭理了理衣服,沒打算讓人進來。
門外的人沒有離開,猶豫幾秒,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
葉頌明聞聲抬眸,下意識瞇起眼眸,只瞧見一道模糊的黑影,看不清人臉。
“怎麼不開燈?”話落,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摸向墻壁。
隨后整個書房通亮。
周予琛站在那里,頭發濕漉漉的,身上披著一件墨藍色浴袍,赤著雙足,沒穿鞋子。
“予琛,是你啊。”葉頌明露出很自然的笑容,掃一眼男人白到反光的腳踝,有些驚訝問:“為什麼不穿鞋?”
周予琛低頭瞥一眼,滿不在乎:“忘了,沒關系。”
明顯是剛剛洗完澡就跑過來了。
葉頌明從椅子上站起來,脫掉自己的鞋子,溫聲說:“穿我的吧。”
“那你呢?”問這話時,周予琛已經光著腳走過來,毫不猶豫地就把腳伸進葉頌明的鞋子里。
葉頌明笑了笑:“我有襪子。”
周予琛穿好鞋并沒有退開,站在書桌旁,余光掃到桌上的幾張信紙,眼底滑過一抹好奇。
“你在寫信?”
“是啊,”葉頌明語氣突然變得低迷,嘴角的笑容很牽強,“在寫信,我在寫,只是沒想好寫什麼...”
周予琛眼尾輕揚,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從他進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能感受到葉頌明身上散發出來的傷感氣息。
他心里清楚,葉頌明不是因為離婚的事傷感,而是因為那封信。
葉頌明有屬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這一點周予琛早就知道,以前沒興趣了解,現在想了解還沒找到機會,至于以后能不能融入,就要看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他們冷戰好幾天,今晚突然的會面,破解僵局倒是比想象中的輕松,至少沒有橫眉豎眼。
通信的筆友要與世長辭,葉頌明現在看誰都很溫柔,就算周予琛對他又打又罵也很難激起他的怒氣,可能是所有的矛盾在生命面前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葉醫生,你還好嗎?”周予琛的手輕輕搭在葉頌明的肩膀上,動作很輕,輕到葉頌明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