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窗外,一只大鳥正飛過來。她長話短說:“越亂越好。”
小女孩來去自如,且速度快得誰也看不清。她走遠了,那只大鳥才落到屋頂。
一個白發老人等在街頭。
“你這麼做,不怕他到時候翻臉?”老人與小女孩并肩走著,像兩爺孫。
“翻不翻臉是其次。”
“他要是不愿意,怎麼辦?”
小女孩笑了笑,一排白牙漏了兩個洞,打扮得維妙維肖。“由不得他。”
老人的白發似乎又白了一個度,他搖搖頭,不知道在嘆息著什麼。
一老一小經過一棟古宅,誰也沒有停下腳步,最終消失在轉角。
古宅的門關得緊,可天井敞開著,里面的聲音穿過大大小小的漏縫溜了出來。先是客人的互相問好,然后是煤球的誦經聲,再來是姜淵的咆哮。
“何弗!說了多少次別亂喊我師父!你要點臉皮行不行!”
何弗對姜淵的話充耳不聞,他靠在廚房門口,看著正在洗菜的姜入水:“我之前沒用完的記事簿放哪了?”
姜淵雖然生氣,但不能真的打人,于是對著何弗身邊的空氣打了一套拳,直到被姜入水幽幽地看了一眼。
“在書桌中間的抽屜里。”姜入水手上濕淋淋的,抹布沒在附近,他只好往身上的圍裙擦。
“我自己找,你做飯。”何弗說。
師父罵不得,姜淵便跟著何弗一路罵到房間。書桌中間的抽屜除了有簿子和筆,還有一張黃紙,孤伶伶地躺在那里。何弗把紙托在掌心上,姜淵想探頭偷看,被何弗豎起的手擋住了視線。
紙上是姜入水的字跡,不像畫符時那樣有氣勢又龍飛鳳舞的,寫得特別小心翼翼,每一筆一劃都有過停頓,有過思量。
“下雪了”。
僅三個字,連標點符號也沒有。
不知道姜入水什麼時候提的筆。何弗查了查天氣,除了除夕那晚有下雪,其它時候山上山下都一個樣。
何弗把黃紙平整地折疊好,放進姜入水給他做的隨身收納袋里。
記事簿的事情何弗是突然想起的。住在古宅的人不少,每天進進出出,雖然姜淵提醒過大家要減少社交活動,但對于一些有工作在身的人來說,這種要求有點不合理。況且姜入水作為房主沒有多說什麼,其他人不好插腰指指點點。何弗之前有過被隔離的經驗,他取了經,拿著小本子記錄每個住客的個人信息,像是名字和身份證件,每天的身體狀況和出行路線。最后一項取決于住客誠不誠實,就像當初何弗被隔離一樣,他們沒有追蹤儀器去追蹤這麼多人。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些旅客決定趕在航班停飛前回國,有些來出差的完成工作后也告辭了,人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來避難的,何弗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何弗還寫小作文,吃完飯就刷刷地寫。姜入水喊他去洗澡,無意間瞟了一眼,好奇地問他寫的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什麼。何弗嘻嘻一笑,頗為神秘道:“以毒攻毒。”
冬天洗澡不講求干凈,只講求快。何弗排隊進浴室五分鐘后就出來了,花了五秒跑回房間,脫鞋脫外套鉆進暖和的被窩里,一氣呵成。
“要不買個木桶你在房間洗吧,我給你控水,不用排隊。”姜入水抹掉何弗耳后沒沖干凈的泡沫。
“我在房里洗,你在房里給我控水,姜胖墩還不拿大刀把我給砍了?”冬天洗完澡,一蹭到被子就犯困,何弗咕噥著:“反正我也不出門,不臟。”
自從那晚的夢,何弗沒再明面上勸姜入水不要出門,但暗地里使法子。姜入水一有動靜,何弗就裝作不舒服,不是肚子疼就是頭疼,比藥罐子還嬌弱。何弗不是專業演員,演著演著有時候會忘了自己哪里疼,被姜淵直面拆穿后,轉頭問姜入水要來紅結,追著姜淵要扔到對方身上。鬧完了,何弗會態度誠懇地向姜入水道歉,只是從不承諾不再犯,于是下次依舊。
直到古宅的住客漸漸抗拒外出,大家才意識到樓里樓外兩重天。
消毒和防護用品出現資源短缺的情況,日常的采購工作難度大增。古宅幸好有煤球在,外出采購的事情都交給他辦。
之前被姜入水救下的一家三口,在蘇醒過來后表明自己的難處:不多的存款花在租房子和開店鋪上,租金沒能退回來,手上的錢恐怕不夠付姜入水住宿費。姜入水不差這個錢,一分沒收。一家三口感激不盡,又都是勤快的人,日常打掃的活姜淵做不來的,他們搶著做,甚至攬下了做飯的任務。除非何弗有想吃的,姜入水才偶爾下廚。
這天天還沒亮,窗戶上貼著個小巴掌,體溫把玻璃暈出一圈白霧。
“媽媽,怎麼看不見太陽?”
“可可?醒了?”徐欣看了一眼窗外,天還沒泛肚白。“我們這個方向看不見太陽。”
等到了七、八點鐘,天依然要亮不亮的,大家才察覺可可一語成讖了。
如果是烏云遮擋太陽,鮮少會有需要開路燈的情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