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頭老黃牛。
巡山的時候,何弗注意到了,寺院后山上再沒有那道垂暮的身影。
何弗聽悟善說過,用人骨做法器,是為了讓人看透和放下生死,但他離那個境界還差一大截。
為了配合何弗休息,姜入水也躺到了床上,跟之前一樣輕撫何弗的腦袋。何弗緩緩眨了眨眼:“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你摸頭會這麼舒服?是把神識滲到我身體里了嗎?”
姜入水點了點頭。
“這按摩好高級啊。”
何弗說著,不一會兒便失去意識睡了過去。法衣原本放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椅子被他搬到床頭,他睡在外側,抬手就能摸到法衣。
何弗說過這次的天災他沒有感應,上山下山折騰一番,他終于做夢了。
地上有一張白紙,大到何弗看不見盡頭。他拿起蠟筆就畫,線條毫無規則,用色也隨意,藍的綠的紅的黃的。在他畫完的那一刻,他飄到了空中。越飄越高,他終于看清紙上畫的是世界地圖。他鼻子冷不防流出鮮血,滴到地圖上。他的血像是霉菌,令地圖長出一塊塊紅斑。一開始,只是一個地方長,漸漸地,紅斑爬滿了整張地圖。
何弗轉醒一瞬,很快又睡過去。
他很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另一個夢境。他沒能看見什麼,藍藍綠綠朦朧一片,忽然一道黑影閃過,來不及捕捉。他等了又等,那黑影再次閃現,他依然沒能看清,只感覺有火車那麼大,那麼長。在夢里,他沒去算時間,等了又等,以為快要醒來,那黑影伴著霧出現。他伸手去抓,有些冰涼,滑溜溜的,沒能分辨出來是人是鬼。
然后他感覺被什麼東西舔了一下,由下而上,弄得他有些癢。這夢很平靜,沒有先前那些可怕。他正要轉醒,突然感覺到一股滅頂的窒息感,仿佛置身于深海,當中混著無法衡量的悲慟。
何弗睜開眼,看見姜入水正一臉焦炙地喊著他的名字。他問怎麼了,卻發現鼻子堵得厲害,說話聲音甕甕沉沉,枕頭濕了一片。
“做惡夢了?”姜入水問。
何弗理不清,夢到最后有一種世上再無牽掛的感覺。他說:“你最近別出去了吧。”
“沒事我就不出去。”
現在這情況,外面怎麼會沒事呢?
何弗開始耍賴:“我到你家做客,你就放我一個人在這啊?”
姜入水笑了一下,“你想呢?”
何弗看見窗外天亮了,“先吃早餐吧。”
姜入水從內側爬下床,準備“洗手作羹湯”。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何弗扯著嗓子又急又饞地說:“我想吃那個片兒川!”
路過的姜淵舉著掃帚就想沖進屋里,掃掃何弗掉到地上的臉皮:“我師父這兩天帶著你飛來飛去已經夠累了,你一大早又使喚我師父做什麼!”
何弗被姜淵點醒,一臉愧色:“那入水你做什麼我吃什麼吧。”
姜淵把牙齒咬碎。
最后何弗還是吃上了熱騰騰的片兒川。
第80章
“你法衣的用法錯了。”
小女孩掉了兩顆牙,說話的時候咬字不太準確。
沈恒總是能找到丟空的房子,悄無聲息地住進去。沈雪盡管法力受損,仍在周圍設了結界。面前的小女孩既沒驚動結界,也沒被結界阻隔在外。沈恒汗毛直立,什麼劍啊符啊都揣在手里。
沈雪從容地審視這個不過十歲大的女孩。如果她要動手,不必跟沈雪多說一句話。
“不是穿在身上,而是融進去。”
沈雪這階段,不需要攀附任何東西維持形態,但要他和正道相逢還相融,恐怕沒有一個鬼修能做到。
“你這是讓我去送死。”
小女孩兩腳并立,背著手說話,像在參加朗誦比賽:“只要你的修行夠,驅動法衣,不但不會被摧毀,還能吸食當中的能量。”
這張黃口不偏不倚地戳中了沈雪的痛腳。之前那假法衣削弱了沈雪的力量,之后他又被姜入水封在湖里,何弗還差點把他給收了,無論是修行還是面子,沈雪都丟了不少。
來歷不名的小女孩既然知道了法衣的事情,或許還知道沈雪目前修行不夠,不能與法衣相融的情況。她輕輕地張口:“只要人間越亂,你能吃到的‘點心’就越多。”
沈雪明白過來,眼前的小女孩只是一個化身,他忍不住笑,畢竟情境有些荒唐。
“你怎麼保證?”
小女孩穿著一雙白色的小皮鞋,鞋跟很硬,一跺地就會叩叩響。她極為節制地跺了兩下,地板騰升起幾只影子,是各地的城隍。只見眾城隍整齊地向小女孩作揖,目不斜視,耳不竊聽。
“別阻攔他。”小女孩向城隍說話,但手指指向沈雪。
城隍眼觀鼻,鼻觀心地再次作揖。小女孩又跺了跺腳,房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鬼一小女孩。
沈雪有著鬼修病態的面容特征,此時卻神采飛揚。他問:“我要吃那兩個人的魂魄,也可以?”
小女孩不覺得為難,坦然地點點頭。
等吃了何弗和姜入水的魂魄,沈雪還有什麼法衣是搶不到的?
“你不會沒有要求吧?”沈雪從不吃免費午餐。
小女孩一張稚嫩的臉,誰看了都想給她兩顆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