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入水做的眼鏡反而成了裝飾品,被他掛在臉上。
雖然部分餓鬼住在人間,但現在這數量不對,就像有誰把他們從地底下放了出來。何弗甩了甩頭,咬一口煤球摘回來的果子。這果子酸又澀,實在不好吃,但何弗面無表情地一口一口吞下,不知道是食之無味,還是在懲罰自己。
“球球,差不多要睡覺了。”何弗站在洞外喊了一聲。
煤球嗖嗖地從樹林間跑回來。他玩得野,一時睡不著,眨著眼睛看洞外的星空。“哥哥,你知道那是什麼星星嗎?”
何弗頂多知道北斗七星。煤球伸出手指著滿滿碎光的星空,給何弗說了一堆天文知識,不用問也知道是姜入水教的。
“那姜哥哥有教你怎麼用星星算命嗎?”
煤球搖了搖頭:“不過我見他算過,就前些天。”
“他算什麼了?”
煤球說了兩個名字,“姜哥哥把它們寫在紙上,然后用星星占了好久。”
何弗愣了愣,“他怎麼說?”
“他什麼也沒說,那天飯也沒吃。”
何弗沉默良久,鉆出睡袋。他讓煤球先睡,自己則從行李包翻出幾張通信用的黃紙。
“你算過我父母的命。”
山洞里生了一團火,何弗把寫好的黃紙扔進火堆里,比巴掌大些許的紙瞬間化為灰燼。火束噼噼啪啪地燒著,照得洞里一片金光。何弗看著自由飄散的星火出神。
不一會兒,空中落下來一張黃紙:“他們牽連了好些人命。”
直接殺人是不可能的,但姜入水的話解開了何弗的疑惑。之前父母拿錢到鄉下蓋佛堂,有工人出意外死了,何弗聽父母說過。
在寺里,遇到父母前來為死去的流浪漢念經,何弗也知道。醫院里,和父母住同一個病院的鄰居小孩,估計也沒活成,何弗與對方擦肩而過。這些性命是如何關聯起來的,何弗不清楚,但細算下來,光他知道的就這麼多,是他沒留意,父母身邊的確圍繞著死亡。
可是父母從不抱著害人的心行善。這善惡,到底怎麼定義?
山洞洞口比洞內地勢要高一些,何弗走到洞口,挑了塊石頭坐下。白天山林里,大大小小的飛禽會嗚叫,還有難以捕捉身影的走獸踩響枯葉,何弗不覺得鈴鐺有多響。到了晚上,萬物沉睡,何弗輕微一動,便能聽見那清脆的鈴鈴啷啷在回響。一開始他還不習慣,現在坐在石頭上晃著腳,像是要用這鈴聲哄自己入睡。
山上悠然自得,山下亂世初現。
病毒傳聞已經由實驗室泄毒,傳到有人在水里“下毒”。信與不信的人各一半,信的人理由很簡單,這病毒傳播的速度太快,涉及的地域又廣,只有投水里才能解釋。不信的人理由也很簡單,要真是這麼個“投毒”法,就等著全人類滅絕吧。
不管人怎麼爭論,該死的沒少死。比較明顯的是街上的流浪動物,那些收容機構平時對數量只增不減的流浪動物頭疼,現在好了,在收留之前先死一大片。它們的死狀跟人差不多,伴有嘔吐和出血的癥狀。人一般在醫院里死掉,旁人看不見,可流浪動物就死在街頭,那慘狀就像有誰給它們下了咒。
忙活了好一段日子,各國政府終于發表初步定論:這是變種的流感病毒,不是霍亂,也不是傷風。
人畜共患。目前可知傳播途徑包括接觸黏膜,以及進食未煮熟的食物。相信是由海洋動物攜帶病毒,通過接觸和進食傳播給人畜。建議民眾注意個人衛生,減少與帶有病征的人和動物接觸,同時避免進食未煮熟的食物。
這一番話,給人們帶來了新一輪的辯論:這病毒下水里準沒錯了。
一時間,各國熱鬧非凡。有人抗議官方的發言,這樣會打擊漁業,希望官方斟酌發言,否則漁業聯合起來罷工。有些寵物有病征,主人或悄悄或光明正大地把寵物扔到街上。負責捕捉動物的政府部門緊隨而至,這里抓兩只,那里抓兩只,忙得像過年串門。不然就是主人直接把寵物就地正法,有院子的把尸體埋一埋,沒有的用袋子裝好,扔進垃圾桶。
到處亂竄的鬼怪除了騷擾活人,還會蹲守在有新鮮亡魂的地方,逮一只吃一只,哪里都是自助餐的場景,只是活人看不見。
何弗會躲亂世,動物和鬼魂也會。
有一天,煤球抱著一只小花貓,問何弗可不可以養在山上。
“你下山抓來的?”
煤球指了指身后跟著的幾只小動物,有貓有狗有兔子。“我是在山里看見它們的。”
兔子還能理解,在高山上看見貓狗比較令何弗驚奇。
煤球忽然對著身后的樹說:“要是我不能養,就你來養吧。”
何弗神色一凜,看見樹后探出一個小孩的鬼魂。他驀地一愣:“軒軒?”
這不是父母鄰居家那小孩嗎?
軒軒看清是何弗,上前兩步,一如以往乖順地喊了聲“何弗哥哥”。
起先只是軒軒,后來山上多了些虛影。何弗把姜入水給配的眼鏡架在鼻梁上,除了煤球和軒軒叫他,他都不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