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身子小,膽子卻大,明明白白地點頭,表示討厭大家都懼畏的大魔王。能對著那大魔王又咬又流口水的,天底下沒能數出幾個厲害角色來。這小黑蛇說不定潛力不小。黓終于有了些笑容。
他一個翻身轉換成蛇,身形巨大,尾巴浮于海面,身子盤著一座孤島的矮山,腦袋無精打采地搭在山峰上。洵保持著孩童的形態,坐在他腦袋上。
這山只有樹和草,草叢中忽而冒出像星點那樣多的嫩芽,在眨眼間抽枝,長出花蕾。黓再眨眼,漫山遍野都是花,他腦袋上也長了一朵,被洵嘿咻一聲拔了下來。這些花什麼品種都有,簡直跟黓剛剛送出去的那堆一個樣。仿佛全世界的花都聚在這孤島,圍繞在黓身邊。
驀地,花叢聳動,探出一個碧藍色的蛇腦袋,妖艷的顏色把四周的花都比了下去。這蛇只是一般大小,跟黓比起來,像鐵鏈碰上繡線。碧蛇身細膽子粗,從花叢中鉆出來后,沿著黓的身子爬到黓的背上。巨蛇瞬時成了大馬路,碧蛇一路滑到巨蛇的腦袋。
“謝謝你的花。”這碧蛇會說話。
黓吐了吐信子,保持沉默。
碧蛇在被洵抓到之前溜到地上,與黓面對面。兩蛇對視良久,沒有一方敗陣,碧蛇矮下頭鉆進花叢中。巨蛇瞳孔一斂,海浪煞停,萬籟俱寂,他那三角模樣的唇洞中探出信子,繞了幾圈卷住碧蛇。巨蛇即使是信子,也比碧蛇粗上不少,一把把碧蛇從花叢中拖了回來。信子松開后沒閑著,分岔口卡住碧蛇的蛇身,自下而上把眼前的艷蛇舔了個遍。
碧蛇沒承受住力量倒在地上。鐵鏈拿鼻頭碰了碰繡線。
“我不想站在你對面。”黓說。
碧蛇翻了個身露出肚皮,“這是你的選擇。”
“真的會下地獄嗎?”
碧蛇的蛇嘴本就彎彎地翹起,看起來像在笑。“下不下地獄,我都不想當領導者。”
“你救天下的人,要是對方惡貫滿盈呢?”
地上的繡線又翻了個身,昂起頭直視巨蛇:“救他是我的事兒,他壞是他的事兒。他的錯為什麼要落到我頭上?”
巨蛇的信子再次把碧蛇舔倒,還把對方壓在地上,不得動彈:“善惡終有報,你這不是削弱他們的道德約束嗎?”
“哈哈!”碧綠的蛇尾勾上粗厚的黑信子:“死亡就是約束了嗎?”
“那下地獄呢?來世的苦難呢?”
碧蛇沉默,巨蛇以為打敗了對方,剛松開信子,卻聽見對方問:“你記得你受生之前下過地獄嗎?前世是苦多還是樂多?”這回輪到碧蛇吐信子:“你不記得,沒多少人會記得。那不等同沒機會改過嗎?”
巨蛇一陣茫然。
此時洵在巨蛇腦袋上顫悠悠地站了起來,身量沒多大,傲氣卻沖天:“我很厲害!”
碧蛇大笑一聲,沿著巨蛇的嘴巴爬上蛇頭,猛一戳,把白團子推得滾落到地上。
“那你找你的伙伴去,然后一統天下。”
“為什麼不可行?”黓問。
“歷來如此。”
黓無話可說,死氣沉沉的。碧蛇的心情與之相反,撐起身子以倒鉤的形態湊到巨蛇的唇邊。鐵鏈的頭太大,繡線的頭太小,這觸碰不知道叫蹭好,還是親好。碧蛇心滿意足,滑到地上鉆進花叢里,消失不見,留下鮮花朵朵給巨蛇。
小泥人摸過幾朵蔫蔫的花,花重新抬頭,仰著臉吸收陽光。
“哄好了?”
“還沒。”話是這麼說,但小旬君臉上的笑容有些晃眼。
“你們看――”
白首指著山間變出來的一個湖,湖面上映出好些鬼祟的黑影,形態各異,或猖狂或陰森。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對著活人嗅來嗅去,巴不得把人生吞活剝。
“嘖。”小旬君的笑容蕩然無存。“這還沒開始死人呢,就急著放噬魂的。”
第71章
姜入水給何弗配了一副眼鏡,沒有任何度數,整個鏡框和鏡腿都是木做的。何弗戴上去后看不見街上游蕩的孤魂野鬼,也看不見姜入水身上的氣息。他取下眼鏡仔細觀察,發現木質的部位刻著細小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符咒。
姜淵的鼻子沒停下來過哼氣:“你拿什麼賠我師父的眼睛!”
難怪姜入水消失了幾天,再次出現時眼睛布滿紅絲。何弗拿著眼鏡欲言又止,在姜淵的責備之下跑出門又跑回來,手里多了一瓶眼藥水。他把姜入水拉到沙發上,讓人臉朝天看著天花板,然后兩指撐開姜入水薄薄的眼皮,從瓶子里擠出兩滴豆大的藥水。估計姜入水是第一次滴這玩意兒,眼睛上浮了一層快溢出來的液體,亮晶晶的,卻不閉眼,直愣愣地盯著何弗,也不知道一片模糊有什麼好看的。最后還是何弗輕輕用手掌拂過姜入水的眼簾,這人才知道要闔眼。眼簾把多余的藥水擠了出來,看上去就像姜入水落淚了。何弗急著用手刮掉,指尖濕了,背到身后捻了又捻。
“哥哥,你的東西怎麼都在這里了?”煤球這幾天跟著姜入水住,一來到何弗父母家,就發現原本在出租屋的東西,都搬到了這老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