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弗愣愣地看著來者坐到他身邊。
“爸媽要食言了。”何良帶著笑意說道。
“如果你還在外面住,家里的水電你記得處理一下。”余善說。
父母的語氣像是要出遠門,跟何弗碰面僅僅是為了交代一些要處理的事情。何弗轉過臉低頭聽著,時而頷首表示明白。何良余善不是嘮叨的人,片刻就交代完所有事情,抬頭看見站在一旁的姜入水。姜入水深深地鞠了一躬。
余善牽動臉上的皺紋,笑著說:“有朋友在就好。”
何良拍了拍何弗的手背:“我跟你媽只是時候到了,你別鉆牛角尖。”
“想我們就多念兩遍經,說不定下輩子我們又是一家人。”
何良聽了嘿嘿笑,和余善一同站起來。父母沒說再見,何弗也沒抬頭,鬼魂走路沒有聲響。
“別太難過。”
何弗沒抬頭,驪的聲音很好辨認。
“我父母前世是很糟糕的人嗎?”
“你們制定人壽命的基準是什麼?”
“他們來世呢?是平坦的嗎?能活多少年?你的金球呢?”
驪一個問題也沒回答,不聲不響地走了。
何弗在花園坐了一夜。
天泛白的時候,他頭痛欲裂又困頓至極,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姜入水懷里睡了過去。他以為會夢見父母,誰知道他睡得沉,就像平時一樣什麼也沒夢見。
第69章
“夏生那邊我去吧,帛金我替你帶過去。”
方家財接到何弗的電話,趕到何弗父母家,進門后熟門熟路地拿出拖鞋自己換上。這個地方他小時候來過無數次,來找何弗抄作業,來找何弗看漫畫,來找何弗商量怎麼追班上的女生。
每次何良和余善都會喊“方子吃水果”“方子留下來吃飯吧”“方子來吃夜宵”,所有熱情都體現在吃上面。
倆人臨走前交代過不辦喪禮,何弗在家守靈,豆羹飯也在家吃。親戚大多在本地,吃飯定在后天。
方家財問:“飯菜訂外面餐廳的嗎?”
“入水做。”
方家財進門沒看見姜入水,估計買菜去了。何弗一個人打掃父母房子,方家財也拎塊抹布這里擦擦那里擦擦。何弗之前替夏生整理過一次遺物,這次熟練順手多了。他坐在父母床上疊衣服,翻出一件他小時候的校服,應該是父母珍藏起來的。
何弗捧著衣服,問緊跟在身邊的方家財:“是不是我洗房子是不對的,所以壞事都落到我身邊的人頭上了?”
方家財一把摟住何弗的肩膀,急切道:“這怎麼可能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姜入水不也好好的?”
這話刺了何弗一下:“入水好幾次被我害得差點沒命。”
方家財自打嘴巴,他平時都跟錢打交道,不說人話,此時更找不到什麼好話來安慰朋友。
何弗有些抱歉地看向方家財:“我不想再洗房子了。”
方家財應得爽快:“不想干了就不干了,這幾年賺得也差不多了。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盤點生意做,怎麼也能過活。”
“你讓姜淵幫你忙,省得他整天在我跟入水中間拉三八線。”
見何弗還能開玩笑,方家財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原本他擔心何弗這幾天會不好好吃飯,結果是白擔心了。
姜入水買菜回來做好飯,方家財喊還在收拾的何弗吃飯。何弗的聲音從房間里拐著彎出來,說等等再吃。
姜入水毫不含糊,端起碗到房間,在里面待了一個多小時。再出來,原本盛了小半碗飯的碗空了。姜淵看不過去,但不好說話,于是夸了自己吃飯的煤球一句“真棒”。
頭七整整七天,除了跑手續,何弗沒出過家門。方家財中間去了一趟夏生的老家,回來繼續守靈。何弗念的經方家財不會,但方家財跟何弗親戚學會了折金元寶,在何弗念經的時候,方家財就拿著一堆紙錢折啊折。其實何弗父母不需要燒這個,但親戚買來了,何弗不好拂別人的意,便留下來讓方家財有點事情做。
幾個人拿著一大袋金元寶,到樓下用鐵桶燒。
方家財忽而問何弗,父母能不能收到。何弗搖搖頭。其實守靈也沒必要守,別人守靈是因為亡魂會回來,可何弗父母已經好好道別了,就不會回來了。方家財在火光中看見何弗忽地淺笑。何弗對面站著煤球,煤球不懂大家在做什麼,只知道每個人都往火堆里扔金元寶,他也從大袋子里抓起幾個圓滾滾的小船,扔進火里。有一些紙沒燃盡,隨大風飄到空中,像自由的煙火,煤球看了想去抓,結果只抓到一手灰。他鼻子被煙熏得發癢,沒注意就拿灰手去揉,一張小白臉無意間成了畫布。原本只有何弗看見,后來大家都知道了,卻沒有告訴花臉的煤球。
方家財守了這麼多天的靈也足夠了,有姜入水在,方家財沒什麼好擔心的,擺擺手就跟何弗道別。
“我們走走?”等方家財走遠了,姜入水拉住準備上樓的何弗。
這片區域何弗熟,熟到可以隨便亂鉆小巷也不會迷路。一條大馬路相隔,一邊是舊區重建后的光鮮亮麗,一邊是沒被劃為重建項目內的破瓦寒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