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大家覺得語言不通,省得跟對方吵架,挺好的。后來他們發現就算語言不通也會吵架,而且聽不懂對方在罵什麼更氣人,只好又手牽手修復了語言塔。
黓反問:“為什麼?大家一起討論不好嗎?”
小旬君捉住一撮黓的紅發,勾在手里把玩:“你瞧瞧那光膀子,他有為失去的東西而感到難過嗎?巴不得多來幾個愛管閑事的,幫他管理底下的爛攤子。”
“怎麼能說是多管閑事呢?”
有同行忽然站了起來:“你們怎麼這麼假惺惺呢,嘴上說著不管這不管那,但誰要是犯了錯,你們又是鎮壓又是罰。這不是管理,那是什麼?難不成你們要說自己是以強欺弱嗎?”
小旬君汲取上次的教訓,沒敢放聲大笑,他一口咬在黓的胳膊上。黓倒抽一口氣,洵看見黓吃痛的表情,抬手就去拍小旬君的臉。
小旬君的兒子回答不上來,默默低頭思索。
廣場上設置了調停者,通常長得藍黑藍黑的,一旦有糾紛就會出面進行調解。調停者抬起四只手的其中一只,現場像水煮開前的噗嚕噗嚕聲消減。
“說是管理,也沒錯。”他說話態度溫和,大家聽了即使不同意,也不好再起爭執。“等級低的受等級高的所生,等級高的能力與年歲都在等級低的之上,自然而然就會產生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
這個調停者,一步一步從小職員爬到頂層的位置,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不知道誰插嘴說了一句:“對嘛,分了等級,等級低的頓悟不了那麼多,能力又低,被等級高的管理,難道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兒嗎?”
能坐在這里的基本上都是上層者,對于這種話自然贊同的多,不贊同的都悄悄走了,除了小旬君,被黓留在原地。
“大魔王似乎有意見要發表啊。”
群眾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原本就想原地消失的小旬君掃視過去,看見卅三騎在六牙白象上,輕飄飄地把他推到議論中心。小旬君厲色橫眉,沒有誰看得出他正頭痛欲裂。他裝得妙,大家以為今天有熱鬧看,卻不想他忽地笑起來,還十分動人。
小旬君短嗟一聲,自群眾中站起來,一身傲氣滅了所有的聲音。
他直視剛剛那個附合調停者的中層,說:“低級服從高級管理,那我現在讓你閉嘴,你高興?”
大魔王被貶了級,但能不能惹大家心知肚明,中層閉上嘴巴不敢再張開。
小旬君笑著,眼里的冷色清清楚楚:“大家所說的低等級,應該是指人,我沒理解錯吧?”他的視線沒離開過剛剛那個中層。“別族的規條我不清楚,但在我們這里,人是‘忍’,是能‘止息’煩惱和惡亂意念的存在,他們有三事勝于天,勇猛、憶念、修行。”小旬君對著中層彎了彎眼眸:“按照這個標準來定高低,你豈不是成為了低等級的那個?你甘愿歸服于人的管教?”
中層咕嘟咽嗓子。
“至于誰生誰,誰管誰,看我跟我兒子不就知道了嗎?再不行就問問那邊那個光膀子,他生得沒我少。”
小旬君說完便坐下,希望不再被迫應付群眾。
誰料他身邊的黓張嘴:“那人的年壽怎麼也比我們少,長不到一百,短只有幾十,目光短淺,一盤散沙,有個統領者不好嗎?”
小旬君錯愕,好歹他倆一起救過人,當下分裂立場就有點可笑了。
他習慣以笑容代替怒容:“那你說,這里有誰適合當這個統領者?你能選出來誰家是內部意見統一的,沒為了利益爭奪過?或者你定一個統領者的要求,有符合的,我服。”
“這當然是沒有完美的人選。”黓不覺理虧,只是有些手足無措。
小旬君朝空中望去,黑象停在半空中。他原地一躍,跳上黑象寬厚的脊背,俯視群眾。
“你們當中想重塑天上地下權力的,不在少數,只貪圖滿足自己玩弄他人的樂欲的更多,剩下的想坐享漁人之利,撿到什麼是什麼。別再演了。”
此時不知道哪個角落傳來鼓掌的聲音,“魔王之首果然是魔王之首,能把歪理說得跟真理一樣,魅惑眾心。”
小旬君入地獄前臭名昭著,沒有人關心他在地獄里的修練。關心他的那個,在議論當中站在他的對立面。底下的群眾看大魔王的眼神無不懼怕,又暗自豎起毛發以示不服。小旬君只深深看了黓一眼,騎黑象揚長而去。黑龍神通,不用黓的召喚,便擺著尾巴鉆進扎堆的群眾里。黓帶上洵,騎著黑龍去追小旬君。
小旬君生氣歸生氣,卻沒在山上設結界。黓馭龍趕到,沒有任何困難便闖進深山。
“你站住。”小旬君喝道,不讓黓前進。“就在這兒把話說完。”
洵被嚇得發抖,咻地變回一條小黑蛇,鉆進黓的衣領。
黓躊躇片刻才開口:“我剛才沒有要你難堪的意思。”
“我知道。”小旬君說著背過身,往樹林深處走。
黓莫名聽從命令,待在原地不動,“我明白你對同行的失望,可是不能就這樣斷定我們以后也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