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話摻雜著濃重的口音。女人只顧著哭,老人一遍遍地勸:“你剛做完手術,這麼哭是要傷身子的。你老倌給你跑小娃下葬的事情了,他也不容易,你哭,他跟著你哭。”
何弗對上姜入水的眼睛,兩人默默看向煤球。
“你別怪我迷信,我之前就說我們村有問題。你看,那高人不是算準了前幾天的山火?他還說再這樣下去,村子里的血脈會斷掉,你肚子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們年輕人不信老一輩的東西,都是要吃過苦頭才能明白。”
剛還在共情的三個男人一同皺眉,默不作聲地聽老人的發言。
“高人說,過兩天才能搞清楚村子里的情況,會跟村長說明。你到時候可要好好聽話,不然你肚子再爭氣也沒用。”
看來又是一個只懂皮毛就來騙吃騙喝,還有可能騙財的壞東西。姜淵聽了,噴一鼻子的氣。姜入水感覺褲頭被扯了一下,低頭看,發現何弗在拉著紅結。
“我就去看一眼,不多管閑事。”何弗低眉順眼地擠出兩個酒窩。
姜入水捏住兩個指頭,拈起何弗掉在顴骨上的眼睫毛。
明明是一片好心,三人卻鬼祟得可以。
路上,姜淵看見一座高山對姜入水說:“這不就是我們被困的那座山嗎!”
當時上山,兩人是從山的另一邊出發,沒想到盡頭背后就有一條村子。這山村離市區遠,四周也沒有太多與城市相接的道路,這種比較封閉的居住環境會令外來人口特別引人注目。經過商量,三個大活人都貼上了隱身符。
一路走過去,一些建在山里的房子紅磚燒成黑磚;建在低洼地區的,有被水淹過的痕跡,木頭都泡發了。
差不多每個村民都在抹眼淚,哭著說:“今年太難啦……”
自山火以來,這城市就只下過一場雨,還是局部地區局部到只在山脈這邊。
姜淵嘀咕:“怎麼下不下雨都不對?”
這時,一個村民從遠處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楊他們一家子都沒了。”
聽見的人連連嘆氣,“才七天……”
“七天,長了,他們燒成那樣子,太痛苦了……”
“醫生也盡力了,剛給拔的管。”
“要找人給他們理一理身后事哦。”
“找大師?”
幾個人說著說著,往一個方向走去。
原以為那個“高人”此刻應該賴在哪個村民的家里,吃著人家的米,喝著人家的酒,滿嘴胡話吹啊吹,結果幾個村民走到一個山頭,朝山上喊了幾聲。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山丘后冒出來。
尾隨而來的三人剎時停下腳步,要不是都隱著身,恐怕此時要趴在地上,拿樹葉蓋住身體作掩護。煤球待在束魂袋里,躲過一劫。
他們不該懷疑那個“高人”是神棍,因為沈恒是貨真價實的修道人,只是道不正。
只見沈恒臉色陰沉,即使站在高處也不壓下頭,一語不發地俯視著村民。
又猜錯了,那不是小老鼠沈恒。
“決定好了?”沈雪問。
村民們一個個哈腰點頭,臉上卻糾結萬分:“我們還要再想想。”
沈雪背手轉身回到山丘后,“無后,死絕。”
村民們一聽,理所當然地懼怕起來:“很快!我們很快就會統一意見!”
山上不見沈雪身影,但他的聲音幽幽傳來:“那天告訴你們的東西,少一樣都不行。”
村民們面面相覷。有個記性好的,沒忘了來打擾高人的初衷:“老楊他們一家被山火燒死了,您能替他們超渡超渡嗎?”
“你們村子不干凈,沒處理好之前做什麼都是白搭。
”
沈雪說完這話后,不管村民再怎麼懇求,也不肯多說半句。
隱形人隨著村民一起離開,否則地上被踩響的枝葉會泄漏他們的蹤跡。
“大師心腸夠硬啊,連超渡都不超渡……”
“你別亂說,沒脾氣的怎麼成得了大師?”
“那怎麼辦?上哪去找法師給老楊家辦法事?全都給救山火的消防員忙去了。”
何弗一路上在思考沈雪的事情,沒發現姜入水已經摘下隱身符,姜淵機靈地也摘了。
“你們在找大師嗎?”
姜淵頂著個肚子,手插著腰,突然出現在村民背后,把村民嚇得齊齊倒在地上。姜入水還是那副長袍唐裝的打扮,把村民唬得不敢說話。何弗晚了一步,現在撕下隱身符,估計能把村民嚇昏過去。
“我跟我師父路過,看見村里的房子燒的燒,淹的淹,想著可能有人需要我們幫助,就多待了兩天。要是沒事我們就此別過了啊。”
姜淵說得有板有眼,完全撇除了一行三人尾隨的嫌疑。
村民從地上爬起來,話還沒說,先掏出一根煙遞到姜入水眼前。姜淵頂著一張兇神惡煞的臉把村民隔開。
“你們干什麼呢!見到大師還有沒有規矩了!”
姜入水長得清冷,神情也淡漠,加上因為失聲一直沒張過嘴巴,身邊一個老徒弟反而顯得他修行過人。
村民倒退幾步,即便在偷偷打量姜入水,也沒忘記掛上憨誠的笑容:“大師,我們確實有難事,前些天一場大火,把我們村里一戶三口人燒沒了,您能替他們超渡超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