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殷勤地喂樹葉又喂水。何弗從窗戶看出去,鄰居和街道上的人無不拿著食物,討好流落平地的動物,順便拍拍照,錄點影片。
何弗用符紙給后院的游泳池蓄水,又用黃符讓水結出冰塊,動物泡在里面,不打擾房子的其它地方。冰融化了,他再燒一道紙符降溫。
“他今天也是只兔子。”泡在冰水里的雅各伯指著煤球說。
姜入水傳送了符紙和煤球,偏偏忘了給煤球傳幾件衣服。何弗忙,姜入水又在山上,只能委曲煤球做幾天邋遢鬼。
約翰過來照看兒子,短短時間喝了幾杯水,眼神在動物身上打轉,顯得有些焦慮。
“希望,這平靜能維持長久些。”
“怎麼這麼說?”何弗問。
約翰有些躊躇,“你知道的,這里已經被人類改造了,不是野生動物的棲息地,沒有它們慣常的食物和環境。人類喂食的行為出于憐愛,但不熟悉它們的進食習慣,對它們來說未必是好的。它們不是完全沒有攻擊性,而且身上帶著病毒病菌,如果跟我們發生不適當的互動,這對彼此都不安全。”
何弗沉默許久。
這兩天網絡上全是煤業大國的奇妙現象,有跟樹熊同桌吃飯的,有跟袋鼠一起運動的,有讓袋熊在院子挖地刨洞的。與此同時,專家呼吁大家不要隨便喂食,跟約翰說的一模一樣。
何弗忘了,約翰就是專家。
約翰期盼的平靜確實很短,就在一天傍晚,雅各伯在后院提著小水壸澆花,一條藏在草地里的蛇飛撲出來。約翰在室內,眼看雅各伯要被咬住脖子,忽然一雙粗壯的毛腿把蛇踹飛。
雅各伯尖叫一聲扔掉水壸,鉆進救他一命的袋鼠的兜里。袋鼠脖子上戴著的花圈干枯得只剩莖,沒有花。驚魂過后,雅各伯做了一個新花圈送給袋鼠。
其他人沒有雅各伯這麼幸運,打開電視就能看見他們受傷送院的新聞。昨天的大家覺得動物可愛,今天的大家覺得野獸難馴,甚至家里快被它們的排瀉物堆滿,成了病菌病毒培養室。昆蟲造成的困擾也不少,不是把窗戶遮蓋住,就是堵塞了渠道。
原先生打跨洋電話來:“我們看到新聞,希望你能幫我們照看一下房子,別讓那些動物到處破壞,麻煩你了。”
何弗擱下手機,朝院子喊了一聲:“球球。”
煤球松開抱著的樹熊飛過去,立刻被何弗擁在懷里。何弗把臉埋進煤球柔軟的身子,猛然抽動鼻頭。煤球雖然喝奶但沒有奶味,連人的味道都沒有,不過有檀香,是姜入水整天燒香的味道。
“哥哥,我們能把小熊帶回去嗎?”
“可以啊。”何弗抬頭說。“把小熊帶回去就不要你這只大白兔了。”
煤球為何弗展示了一晚上的淚灑他鄉。
第二天一早,何弗打算上街看看情況。約翰也正巧出門,但明顯兩人的目的不一樣。
約翰懷里抱著樹熊,輕輕地放進車里。他的車很寬敞,里面不止樹熊一種動物。他看見何弗,臉上有些尷尬。
“雅各伯還在睡。”約翰聳了聳肩。“不過我們讓馬麗留了下來,那只袋鼠。”
何弗驅車,沿路看見動物到處亂翻垃圾。有人揮著高爾夫球桿把動物嚇跑,然而只是下一個垃圾桶遭殃。
到了市中心,商店還沒開門,許多玻璃上出現裂痕,沒來得及維修,草草架起圍欄。要不然就是蓋上一層木板,只露出個門口。何弗看見一組野生動物保育員和警察進入購物中心,他們手上拿著捕捉動物的工具,想必要在商場營業前把“客人”帶走。
何弗這兩天只要打開電視,不看別的,只看新聞。
在其它城市,有人實在受不了被動物打擾,在市區舉起獵槍就射殺。槍聲震驚了人群,也震驚了附近的動物,大大小小的身影紛紛夾著尾巴逃跑。一只,兩只,匯集成一群,一個混雜的隊伍。何弗坐在電視機前,目送它們回到山上。
突然,遠處的天空劈下一道光。距離太遠光太細,何弗定睛觀察了一會兒,確定那是雷電。無論是遠處還是近處,沒有一個地方下雨,這雷電就像天神的玩物,扔下來一道又一道。
何弗想起一句玩笑話: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他不知道的是,這旱雷在他睡著后還在閃。
“嘣!”
那是槍聲。
何弗沒想過有一天會被槍聲嚇醒。他眼皮乍跳。這麼響,不在對面街,也在左右。煤球在他下床的那一刻跟著飛在他身后。
凌晨,街上沒什麼燈,何弗站在大門口,隱約看見斜對面躺著一具動物尸體。跟電視上的新聞一樣,附近聽見槍聲的動物警鈴響,拔腿就跑。
忽然,約翰家的圍欄被袋鼠撞破。煤球追了十米,不見何弗有動作,只好飛回來。
“哥哥,我們不保護小動物了嗎?”
何弗說不出話,伸手把煤球抱到懷里。
鄰居家的燈一盞一盞亮起。
“雅各伯!”
約翰從房子里跑出來,對著街道盲目嘶吼。
“怎麼了?”何弗問。
只見約翰赤著雙腳原地打轉:“雅各伯睡在馬麗的育幼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