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他不愿換。
燕陵秋醒來看到衣服沒被動,心中自然是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有些疑惑,皇帝到底……看沒看到?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實在好笑。宮中的太監大多如此,看見又如何,沒看見又如何?總不會像他這般,郁結于心,時刻防備。
洗漱完畢之后,宮女已經在正廳將早膳備好。燕陵秋提步過去,剛剛坐下,尚未來得及動筷,就聽外面腳步聲漸近,隨后便是宮女太監行禮的動靜。
“奴婢(奴才)見過陛下。”
燕陵秋心中一驚,匆忙起身望去,就見陸則一身明黃朝服,跨過殿前的臺階,大步走來。
燕陵秋連忙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陵秋不必多禮。”陸則神情一如往常的溫和,他目光在燕陵秋身上掃過,又落到桌面上那還沒動過的早膳上,道:“還未用早膳?”
燕陵秋聽他沒提起昨日的事,暗暗松了一口氣,回道:“尚未用。”
他聽陸則笑了一聲,道:“正好,朕也還未用,陵秋若是不嫌棄,朕便留在這兒,陪陵秋一塊吃了?”
燕陵秋心里一頓,面上卻道:“能同陛下一同用膳是臣的福氣。”他側了側身子:“陛下請。”
陸則依言落在,姿態從容,還不忘對他道:“陵秋不必多禮,自便即可。”
燕陵秋便坐在了帝王一側,姿態恭順。
陸則平常不在這邊用膳,也是下了朝臨時起意過來的。福順來不及安排宮人伺候,又看陸則和燕陵秋在一起的模樣,想了想,十分知情識趣地站在門外,看著外面的風景。
周圍雖沒人,燕陵秋卻還是不敢放肆,全程低垂著眸子,沉默片刻后道:“昨日臣醉酒失態,不知可有冒犯到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
陸則眉間笑意輕緩,道:“陵秋醉酒之后同平日一般知禮,談何冒犯之說?”
燕陵秋聞言雖覺得好像有些不太對,但陸則既已說了不在意。他就自然不會再提起這種荒唐事。只道:“多謝陛下海涵。”
“不過若真說起來,陵秋醉酒之后還真有一處和平時不一樣。”陸則淺笑開口,燕陵秋筷子一頓,抬眸看他,心下拼命回想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些什麼。
直到一雙玉箸湊了過來,陸則給他夾了一個水晶包到碗里,語帶調侃:“昨陵秋丘可不似今日這般拘謹。”他動作自然從容:“你昨日喝了酒,今日還是少吃些那些難以克化的為好。這包子是素餡的,易于消化,你嘗嘗。”
燕陵秋方才一直顧著自己面前的幾道菜,此刻見狀不由愣了楞,垂眸看著那晶瑩剔透的包子皮里包裹著的嫩綠的色澤,眨了眨眼,這才應了聲好:“多謝陛下。”
他在想昨日自己沒有那麼拘謹是什麼意思?是做了什麼?
陸則見他那副模樣,不由道:“朕也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陵秋倒也不必這般時刻繃著。”陸則神情淡淡,道:“朕記得當初被兄弟推入御花園水池中,天寒地凍,兄弟們皆在嘲笑,還是陵秋將朕救起來的,事后還抱著朕取暖,怎麼如今這般生疏?”
燕陵秋筷子一頓,片刻后慢慢道:“今時不同往日,陛下是至尊之位,天下之主,身份尊貴,合該注意規矩體統。”
“規矩體統?”陸則輕笑了一聲:“古時王者皆自稱寡人,如今看來當真沒錯,因著所謂的規矩體統,便連從前一心相交之人也要遠離,可不是孤家寡人?”
燕陵秋唇角微微繃直,沉默片刻,才聲音微啞道:“臣并非此意。”
“罷了。”陸則靜默了一瞬,忽地嘆了一聲,旋即又看著他笑道:“旁的無需多言,只要陵秋的心不變便好。”
一頓早膳用得氣氛詭異,燕陵秋不知該如何繼續面對陸則,借著禮部事務繁忙離開,陸則并未為難,輕快應允,只讓他注意身子,若有什麼不適不要勉強。
燕陵秋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好,只是臨走之前卻忍不住想他的那句話。
只要陵秋的心沒變。
那陛下的心呢?
燕陵秋想起自己之前被宮中其他小太監欺欺辱,是當時年幼的陛下趕來救了他一命;又想起當年陛下在眾皇子的玩鬧下被迫落水,他們兩人在一起抱著取暖。
直到現在。突兀的冷待與驀然的親近。
陛下的心……又可曾變了?
燕陵秋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只專心把精力投注到即將開始的會試上。
大雍會試定于二月初九、十二、十五,連著九日。禮部眾人忙得腳不沾地,才終于順利度過了這一場考試。
于學子而言,考完試他們就能暫時放松一段時間,暫且休養生息以待放榜。可對考官來說,任務才剛剛開始。
燕陵秋身為陛下親提掌院,除卻考前考中要負責,就連考后閱卷,也得全程負責。從會試準備到閱卷結束,他忙了足足有半個月,這段時間陸則沒召見,他也就沒顧得上進宮拜見。
直到今日午時,閱卷工作大致完成,只剩下前幾名尚未定下來,燕陵秋終于能偷得半日清閑,出了待了幾日考房門,看著外面盛開的陽光,眸子微微瞇了瞇,覺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