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則說是不要求官名就當真不求,皇帝屢次要給他升官,他卻每每拒絕,頂多多討些賞賜。這一次升至郎中,還是工部正好有人缺了下來,皇帝覺得再不給他升官就說不過去了,硬塞給他的。
這兩年的時間里,大周境內總體還算和平,西秦五王子順利即位,與大周簽下了百年互不侵擾的協約。邊關互市也逐漸走上正軌,邊疆的百姓也終于不必提心吊膽,能慢慢過上好日子。此外,大周之內雖說偶有動蕩,例如干旱水患,也都是有驚無險地解決,再加上有個明君,整個國家都是呈現出欣欣向榮的局面。
但天子耳目不能達四方,縱是明君之下,亦是難逃貪污腐敗。
京城三百里之外,潁州一處山匪為患,打劫過往百姓,最后竟然動到了官商的頭上,皇帝勃然大怒,命衛晏帶兵清繳。
陸則起初并未在意,以為很快就能回來,結果衛晏此去,卻查出那些匪人之所以淪為賊寇另有緣故。他幾經調查,竟發現當地知州剝削百姓草芥人命,與當地豪強暗地勾結,收受賄賂,致使百姓貧無立錐之地,卻又敢怒不敢言。
此次之所以忍無可忍淪為山匪,也是因為前些日子大旱,百姓莊稼都枯死。朝廷雖派了賑濟糧,但卻被那知州貪墨了有半數之多。不僅如此,他還加重稅收,層層剝削,百姓實在活不下去,這才不得已落草為寇。
此事一出,皇帝震怒,命衛晏查明真相,再行歸來。
前前后后半個多月的時間,那潁州知州貪墨的證據就已確鑿,衛晏身負皇命,當場將那狗官斬于刀下,留下身邊的副手處理后事,他先行回京復命。
已經是月上中天,夜色濃厚,陸則躺在床上,意識昏昏沉沉,卻睡得并不踏實。
直到耳邊忽有細小的動靜響起,似有人伸出手指想要碰他,陸則攥住他的手一用力,翻身一壓,借著窗外的月光看清了來人的面容。
衛晏明顯驚訝:“你還沒睡?”
他面容帶著長途跋涉的疲乏,身上還有些淡淡的血腥味,陸則動了動鼻子,聲音微沉:“受傷了?”
衛晏搖了搖頭:“沒,是殺人時不小心沾上的。”
陸則這才放下了心,翻了個身,將人放到自己身上,問:“怎麼那麼急著趕回來?”
衛晏抿了抿唇,小聲道:“想你了。”
陸則看著他,抬起頭就想過去親他,衛晏卻捂住他的嘴,一雙眼亮亮的,搖頭道:“別,身上臟。”
陸則啞聲開口:“我不嫌棄。”
衛晏卻還是拒絕:“我嫌臟,難聞死了。”
身上沾滿了灰塵,還有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衛晏聞著只覺得難受。
他點了點他的鼻子,說:“等我洗漱完。”
他說著,起身去點了蠟燭。陸則半直起身子,看著他往凈房后面走去,眸中溫和,拿過床邊的一本書慢慢讀了起來。
一開始兩人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衛晏說著自己在潁州的所作所為,陸則不時附和。直到后面衛晏的聲音漸漸消失,陸則喊了他兩聲,卻沒回應,這才覺得不對,起身過去,卻見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浴桶邊上睡著了。
陸則一頓,隨即又是無奈,將人從浴桶里撈出來,裹上布巾,放到床上,為他細細擦拭著身上的水痕。
中途衛晏醒了片刻,半睜著眼,困倦出聲道:“我怎麼睡著了……”
陸則無奈道:“我還想問你呢。這是幾日沒睡了,何苦這麼急著趕回來?”
“沒。”衛晏鉆進他懷里,臉貼在他小腹上,聲音模模糊糊的:“我睡了有幾個時辰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老是犯困……”
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陸則垂眸一看,他已然又陷入了熟睡。
他心下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將人安置好,蓋好被子,這才擁著他,無比安穩地睡去。
!
第71章
翌日一早, 衛晏進宮向皇帝稟明剿匪之事。進入御書房之后,卻見御案旁,年僅三歲的皇長子端坐一旁, 小臉嚴肅, 一舉一動有些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穩規矩,遠遠看去,倒是與上首的皇帝陛下如出一轍。
衛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皇帝見狀擱下筆, 忍不住笑道:“如今朝中太平,你也可以考慮要個孩子了, 省得每次進宮都巴巴地盯著朕的佑兒看。”
衛晏收回目光, 道:“孩子又不是想要就能要的, 臣倒是不急,隨緣便是。”
他的身子經了一年半的調養,如今也好的差不多。自半年前開始陸則就沒再吃藥, 一開始衛晏還有些緊張,但隨著幾個月沒有消息, 他也放松下來。左右現在有陸則陪著,對于孩子這件事, 他也抱著一種隨緣的心態。
皇帝笑了笑:“你不急, 陸循之也不急?朕記得他是家中獨子吧?”
衛晏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沒再回話,只是把潁州一應事宜稟報而出。
皇帝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一旁的皇長子認真聽著, 時不時歪著腦袋, 似乎是尚不理解他們說的話。
皇帝看著自己的兒子, 眸中含笑, 原本的怒火也熄滅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