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午夜夢境里你曾經走過的路口和拐過的街角,極有可能會在時間的流逝里悄無聲息地滲入你的大腦記憶中。當夢境與記憶中間的那條分界線模糊褪色時,你將不再分得清夢與現實。
現實偶遇的巧合和記憶錯亂的巧合稀松平常,失常的是岑喜和江白鷺提及巧合時表露的神情與態度。
岑戈微微皺起眉來,沉默不語地盯著江白鷺的背影看。片刻以后,神色如常地收回視線掃一眼后座上坐立不安的岑喜。和江白鷺比起來,二十出頭的岑喜幾乎是毫不設防,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江白鷺不說,岑戈也看得出來——
岑喜是見過江白鷺的,且這件事也與岑戈有關。
岑戈將車開回岑家宅子,岑喜動作飛快地從車里爬出來,皮笑肉不笑地沖駕駛座上的岑戈擺手,“開車小心,晚安!”
話未落音,卻看見岑戈也拔掉車鑰匙下了車。仍舊憂心忡忡且擔心岑戈詢問他關于江白鷺的事情,忙不迭地搶先詢問:“哥,你今晚不回去啊?”
岑戈瞥他一眼,“不回去。”
岑喜哦一聲,埋頭往別墅里頭沖,一邊跑一邊解釋說:“我明天早上還有課,我先上樓洗澡睡覺了!”
整個人堪堪邁出兩步,后衣領就被緊緊勾住,岑戈將他拽回來,語氣淡淡地道:“別急著走,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你。”
岑喜背肌僵直,一路膽戰心驚地被岑戈拎到一樓客廳里的沙發邊,垮著肩頭垂著腦袋,一個勁兒地盯著地面看。背后的汗毛幾乎要在對方審視的目光里立起來——
簡直比當初躡手躡腳地干壞事,卻被不茍言笑的大伯抓個正著還要可怕。
思及到此時,岑喜情不自禁回想起來去年年末時,他考完英語四級那個周末,被司機接回岑家住。吃午飯時天空里日光晴朗,岑家養的的大狗在落地窗外院子的空地里撒歡。
岑喜擦了嘴巴起身離桌,上樓拉緊窗簾往柔軟的床里倒下去,閉上眼睛睡得不省人事。醒來時窗外又沉又黑,突如其來的暴雨傾盆而下,敲鼓般砸在玻璃窗上。
岑喜納悶地下床開門往外走,路過大伯的書房時卻瞧見房門大開,書桌上開著柔白色的臺燈,正對面的窗戶半開,冷風夾裹著雨絲從窗縫里漏進來,吹得臺燈下的文件紙張簌簌抖動。
房間里卻空無一人。
岑喜猶豫半響,四下環顧確定周圍無人時,放輕腳步走入房間內,探身握住窗栓欲將半開的窗戶鎖緊。窗戶合上來的瞬間,窗底帶過來一陣猛烈的風,桌邊的紙張被卷入半空里,慢悠悠地躺落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岑喜彎腰撿起那張紙,正要將它放回桌上原處時,目光不經意地從白紙上掠過。他動作一頓,瞳孔里翻涌起震驚的神色。眼皮微抬,卻是忍不住朝桌面上其他零散攤開的紙張上望去。
書房外由遠及近響起腳步聲來,岑氏董事長的聲音在空氣里愈加清晰,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鉆入耳廓:“如果他回來……由他去吧……”
岑喜只來得及將手中的白紙放回桌上,倉皇轉身時就撞上了岑氏上一任掌權人嚴厲不悅的目光。
他嚇得幾乎腿軟,磕磕絆絆地解釋自己是進來關窗戶。
岑董事長不言不語地掛掉電話,目光從緊閉的窗戶上淡淡掃過,出乎意料地斂去了周身氣勢,沉聲叮囑他管好自己的嘴巴,而后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過。
岑喜低眉垂眼走出書房,劫后余生般長吁一口氣,卻也在心中驚愕不已。
管家聽聞動靜從房間內走出來,瞧見岑喜額頭和嘴角的新傷時,立刻轉身回去翻膏藥。客廳內再度恢復安靜,岑喜將思緒從記憶中抽回,面上努力擺出一副試圖粉飾太平的模樣。
岑戈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他:“抬起頭來。”
岑喜緊張兮兮地抬起頭來。
岑戈雙手抱胸,望著他的臉思忖片刻,卻是漫不經心地開口問:“上次給你的東西,還在嗎?”
岑喜愕然睜大眼睛,尚未反應過來,“什麼東西?”
岑戈抬手捏捏鼻梁,面露不耐煩,“袖扣。”
岑喜:“……”
僅僅一秒時間內,他臉上的惴惴不安蕩然無存,轉而露出笑嘻嘻的模樣來,“哥,你上次給我的那袖扣,是要送給誰的啊?”
他語氣自然,“該不會是要送給我嫂子的吧?”
“可是你上次帶回來的時候為什麼不送?”岑喜得意洋洋,“該不會是被我嫂子給拒絕了吧?”
岑戈聲音沉冷,“岑喜。”
岑喜條件反射般挺直背脊,夾緊尾巴老老實實道:“還在,還在。我一直收著呢,我現在去拿。”
他轉身片刻也不敢耽擱地往樓上跑,跑到中途時腳下步子突然頓住,回頭掃一眼坐在樓下的岑戈,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他哥該不會……壓根就沒有想要私下拷問他,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找他把那對袖扣要回去吧?
岑喜嘴角微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