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佟薇以外,這些人無一不在想,暴發戶的兒子就是暴發戶,讀了幾年洋書吃過幾年洋飯又有什麼用,還是褪不掉骨子里的沒文化。既不會做人也不會講話,一上來就挑著這里最不能得罪的人,把對方給得罪了。
他們垂著頭佝著腰背,如同等待最后發落般,屏息閉嘴不說話。卻遲遲沒有等來岑戈的開口責難。
反倒是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江白鷺悄無聲息地朝男人眨了眨右眼。直線距離中接收到信號的岑戈瞇起眼眸,朝他投去不善的目光。
坐在岑戈身側的連蕉最終還是按捺不住,抬起臉來斟酌著幫江白鷺說話道:“岑總不要動怒,我想他的話只是無心之談而已。”
他一邊緩緩吐字,一邊挑著漂亮的上眼尾專注地朝岑戈望過去。仿佛一株暴曬在沙漠中的幼草對參天大樹綠蔭庇護的渴求。
然而,岑戈的臉甚至都沒有轉過來半分。
反倒是江白鷺毫不在意,他甚至能夠猜到周遭圍坐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麼,索性很大方地將話攤開來講,用順從而討好的語氣接話道:“說的是,說的是。岑總不要跟我這樣的人一般見識,畢竟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我爹也只是個挖煤起家的暴發戶而已。”
一邊說,一邊彎唇笑得如沐春風。看在其他人眼里,卻像是缺根筋的二傻子,白白浪費一副放在娛樂圈里還能得到中等偏上分數的好皮囊。
岑戈像是聽見什麼刺耳的話般,毫無意識地皺起眉頭來。
明亮的燈光下,江白鷺將男人的神情變化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斂眉,盯著岑戈那張輪廓英挺深邃的臉漸漸地看出了神。像是在看岑戈,卻又像是透過岑戈那張臉,看另一個人。
假如此時此刻,有人問他:“你在看什麼?”
他想,他一定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想我前男友,他幫我打架前,脫外套卷袖子時露出來的表情,簡直和岑戈現在的樣子如出一轍。”
吊燈里的光圈在視線里一圈圈蕩成湖面漣漪,而后漸漸下沉,像是要將他帶回數年前加州大學那個夏風鼓噪的夜晚。瓷杯發出的清脆撞擊聲,卻如同滴落鏡面的水珠,陡然沖散漣漪,將他拉回眼前這個現實世界里來。
視線里的光圈漸漸清晰起來,江白鷺回過神來。看見坐在對面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將手從瓷杯的杯身上收回。
第20章
飯席間眾人談笑風生和樂融融,話題多是以陳導和岑戈為中心鋪開。連蕉坐在岑戈身側,飯程過去大半,后者卻連半個眼神也沒施舍給他。他喝了點酒,終于還是有些按捺不住,輕輕挪動自己的右小腿,朝岑戈的西裝褲邊靠過去。
膝蓋堪堪蹭上對方的膝蓋時,岑戈的聲音明顯頓了頓,面上微微發冷。一只手掌放下來,捏住連蕉的膝蓋,警告意味十足地敲了敲。
江白鷺坐在對面,乍一看像是埋頭吃飯不聞周遭事,視線卻多次從對面慢吞吞地掃過。他將岑戈的臉色變化和連蕉的神情看在眼里,稍稍留了個心眼。借著彎腰去桌下撿筷子的間隙,往桌下輕輕掃了一眼。
這一眼立刻就看出不少名堂來。江白鷺不動聲色地往前坐了坐,一條右腿橫伸至岑戈腿側的空地方,悄無聲息地擋在了岑戈和連蕉中間。
沒過一會兒,連蕉低頭掃了眼桌面上的手機,仿佛依舊仍有不甘般,再次不信邪地歪了歪自己的右腿。不料這次卻輕而易舉地蹭到了岑戈的褲腿。后者像是有些意外,先是微微一僵,而后朝他的方向輕輕頂了頂,仿佛是在暗示他再靠近一些。
連蕉頓時喜出望外,妄圖將自己的右腿從對方的左腿內側穿過去,再順勢纏上對方的小腿。只是再靠近時,連蕉卻明顯意識到有些不對起來,他沒有挨到身邊男人的腿,反倒更像是蹭到了對面橫過來的一條腿。
他想要縮回腿,卻早已來不及。江白鷺將酒杯往桌面重重一擱,猝然掀起眼皮來,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連哥,你蹭我的腿干什麼?”
包廂里驀地一靜,眾人紛紛朝連蕉投去目光。唯獨岑戈沒有轉頭,反而揚起眉尖看了江白鷺好一會兒,低低地嘖一聲。
江白鷺佯裝無事發生般垂下眼眸,片刻以后,就收到了岑戈發來的短信,字里行間帶著男人說話時慣有的嗤之以鼻:“你比宋棠還能折騰。”
江白鷺既沒為自己爭辯,也沒有回復對方的短信。而是將手機塞回口袋里,余光從岑戈所在的位置斜偏過去,瞥了一眼連蕉。后者被他當眾揭穿自己的心思,當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是終于老實了下來,沒有再有任何動作。
他夾起一片刺身放入嘴里,細嚼慢咽,不慌不忙地等刺身殘留的味道從口腔里散去。而此時,岑戈朝陳導的方向微微偏過臉,一邊擺弄襯衫袖口上的精致袖扣,一邊垂眸沉默不語,像是認真聆聽陳導酒后的醉言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