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榮明舉著保溫杯環視一圈,沒找到人,氣勢洶洶地準備把東西放了就出去捕捉,卻還沒靠近辦公桌,就見什麼東西從他工位里面疊在一塊兒摔了出來。他定睛一看,哦,不是什麼東西,是他的兩個乖學生,沒什麼,躲桌子下面打架呢,他慶幸地想。
“陳里!林崢!”正疼得嘶嘶抽氣的兩人頓時一凜,在老劉的怒吼中像炸毛的貓那樣支起腦袋回頭,“滾起來,像什麼樣子!”
昏天黑地做題到晚上八點半,辦公室的燈才滅。大家結伴走到校門口,正好公交經過,幾個同學話也來不及說完拔腿就追。人在前面跑碩大的書包掛在后面追,丁零當啷的聲響一路遠去,身后還跟著幾串很不厚道的嘲笑聲。
陳里鞋帶開了,就隨意往前輕踢一下,把散落的兩條繩子甩到鞋面上,準備走到路邊系,卻被林崢拉到一邊,還沒反應過來,林崢在他面前蹲下,拾起他的鞋帶,幾秒內就動作利索地系好了一個結實的蝴蝶結。系完,陳里視線里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就抬起來,露出路燈下彎彎的一雙亮眼睛。
陳里伸手撥了一下他的劉海,也笑了。
旁邊的女同學悄悄和朋友咬耳朵:“啊,真的沒眼看。”
朋友:“怎麼啦,你不是也幫我系嗎?”
女同學臉紅:“那我們什麼關系呀。”
朋友超小聲:“你是寶寶呀。”
“……那不就行了,”女孩挽著她,“你也是我的寶寶我才幫你系的,你說他們呢。”
“原來如此,”朋友回頭又看了一眼,“陳里也是……”話沒說完她被驚恐的女同學捂住了嘴巴。
和剩下的同伴們道完別,兩個人踩著路邊的落葉往家的方向走,夜風吹得人瑟瑟發抖。陳里忽然轉頭問:“餓了嗎?去吃宵夜?”
林崢連連點頭:“好啊。想吃什麼?”“你呢,”陳里摸摸肚子,“真冷,吃點帶湯水的?”
冬天里八九點鐘街上的粥面館生意還是很好,一掀開厚重的擋風簾,烘暖的熱風就裹著濃郁的咸香氣撲了出來。面館里已經沒有空桌子,店老板站在收銀臺邊上和店員說話,遠遠瞥見他們倆,招呼了一聲,熱情地一手一個把他們拉到了店外大棚里最暖和的角落坐。她和陳珂賢熟識,都叫得出陳里的小名,說店里忙,面要等一會兒,還送了他們一疊香腸配甜醋讓墊墊肚子。
陳里最不會應付這種情形,就會嗯嗯點頭道謝,林崢跟著沾光,和他一起說謝謝阿姨的時候一臉燦爛的,本來就長得招阿姨姐姐喜歡,還一個勁傻樂,阿姨又送了他倆一人一個燙手的鹵雞爪。等老板笑瞇瞇走了,他還叼著燙嘴的片香腸,肩膀拱拱陳里:“看阿姨多喜歡我。”陳里嗤笑一聲,忙著把雞爪的指甲尖一個一個咬掉吐到紙巾上,又聽他說:“好吧,她更中意你啦,帥哥,你那個雞爪比我這個大兩圈。”
他于是很自然地把自己這個遞過去讓他咬了一口。面端上來時兩個人剛好吃完了雞爪,塑料手套有點漏油,陳里掏紙巾擦手,用完的紙巾又被林崢撿走用了一回,擦完順便揉成一團塞進了自己外套兜里。陳里看著他這套動作,鼻尖輕微地皺了皺,指出:“你這樣和我爸好像。
”
又補充:“我說周叔,他就喜歡到處撿我媽的垃圾用。”
林崢都來不及樂:“那叔叔阿姨是老夫老妻,我們是什麼?”
陳里頓了頓,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情侶啊。”
“有點油膩的情侶。”
“啊,都怪我,最近太得意了,”林崢裝可憐,“可是總感覺很多事早就想對你做了。對你來說是不是有點唐突啊?你要告訴我,不要對我憋著,不要忍著我哦。”
陳里正拆筷子呢,聞言停了動作直起腰板,嚴肅道:“不啊,我沒說什麼啊?我開玩笑的,你很好。”
林崢聽完立刻搶了他筷子拆完再遞回去,接下去又在陳里塞了滿嘴的牛肉和面條鼓著臉頰咀嚼的時候清脆地“啵唧”了他一下,在陳里倒水的時候搶過水壺端著杯子硬要喂他,以及最后結賬的時候死死摁住陳里的手搶著刷了自己的付款碼。
陳里提著給陳珂賢打包的排骨面,被一路牽著出的店門,感到迷惑:“怎麼呢,我們是明天就要分手了嗎?”
“說什麼呢?”林崢苦著臉哇哇大叫,“不能開這種玩笑。”
“明天吃別的讓你請回來總可以了吧?不要嚇唬我嘛。”他拉著陳里不放。
陳里一只手提著打包給毛毛的一點白切牛肉——重的那袋又已經被搶走了——另一只胳膊被拽得高高的,側過臉看著林崢皺起的眉宇和癟起的嘴巴:“……知道了。不說。”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有沒有人說過你做哭哭臉很可愛啊?”他說。
吃完東西,陳里跟著林崢回家見小狗,進門書包也沒脫,先和毛毛擁抱著在客廳地板地上躺了十分鐘。
知道小主人很疲憊,毛毛在他懷里乖得像個人一樣,林崢盤腿坐在他身邊,低頭修陳里昨天被張勝閉著眼一腳踩癟的筆盒,拿著遙控器屁股在上面敲敲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