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崢抬起手臂環過他的肩膀,從陳里手里拽走那角衣料,還在為脫衣服不夠快而沮喪,偏過臉看看陳里臉上理所當然的表情,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唉。”
陳里被他籠罩在臂彎里,不必看路了,一雙眼睛可以到處亂瞟,看被雨水洗成深綠的樹林,林崢懸在自己右側的手,積水的地面,兩雙靠得很近的穿球鞋的腿。
雨有點大,他抬起手把手背上淋到的雨水蹭到內搭衛衣的衣擺上,然后驀地被林崢往他這邊一擠,兩個人連著往右一歪,腳步湊在一起踩出一片高高的水花。
陳里濕著褲腳回過臉盯他:“……”
林崢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
“搞什麼?”
“過來點。”林崢說。
“……哦。”
陳里往他那里走近幾步,又伸出一只手臂,環過他的腰,然后不輕不重地往自己這邊一收,兩人連胯骨也撞在一起,方扭頭:“可以了吧。”
“要緊一點。”林崢指指點點。
陳里:“別煩我。”
切,這臭脾氣。
“你出夠氣了嗎?有沒有揍爽?”
從醫務室拿了東西回來,寢室里沒有別人,陳里面對林崢坐在寢室里唯一一張桌子上,林崢站在他雙腿之間,彎腰用胖軍醫摳摳搜搜勻出來的熱雞蛋揉他的臉,“沒有的話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你也去給李老師送個人頭。”
林崢又開始生氣:“我真的會,處分就處分了,又不是考不上大學。”
“說什麼呢。”陳里皺眉,陳述事實:“我把他打得比我慘十倍。”
林崢哼哼:“他活該。”
他低著頭掰斷碘伏棉簽的一端,等里面的藥水完全浸透了棉花,用掌心托起陳里的手背準備替他上藥。
只看了一眼,看清了那四個紅腫破損的傷口,他就又重新抬起頭,抿著嘴唇盯著陳里。
就這麼很傷心地盯著他,一直到陳里有些受不了:“真的不疼,就隨便幾拳。”
林崢不和他爭辯,垂下眼簾,繼續之前中斷的動作,一點一點用棉花棒沾走傷口周圍的血絲,露出那片皮膚白皙干凈的顏色。過了有三分鐘那麼久,他驀地開口,拽回了陳里的游魂:“你不痛嗎。”
“可我覺得超級痛。”
陳里心間一抖。
這方十幾平米的空間無比靜謐,呼吸之間,只有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下課鈴,混著雨的聲音。
林崢扔掉手上那只棉簽,重新拆一支,問:“除了手,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
“沒有了。”陳里看他的反應更不敢說撞到了后腰,“打個傻逼還能傷到哪里。”
“這就已經太多了,里哥。”
林崢說完低著頭,姿勢不變,好像全副身心都用來控制自己的上藥的力道。陳里看著他的發頂,在這片寧靜中難得地有些坐立難安。
“會留好幾個痂。”良久,林崢說,“之后洗手洗澡都要小心。”
他數落陳里:“上次膝蓋上的傷每次都被你不注意重新蹭破,結果過了兩個月才掉痂的。”
陳里一頓,想起確實是這樣,乖巧點頭。
林崢在收拾用掉的棉簽,看了他一眼:“以后要讓自己少受傷。”
隨即聽見陳里又點點頭:“嗯。”
感覺他這副鵪鶉一樣的乖乖樣子很好笑,林崢噗嗤一聲,弓著腰,攏著他的后背,拿下巴尖蹭了蹭他毛茸茸的頭頂。這個動作他做得如此自然從心,自然得他等到做完幾秒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干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陳里用額頭抵著他胸口把他懟遠一點:“我該去剪頭發了。”
林崢的心懸起來,低頭捕捉他的表情,確認他沒有不高興,才放心:“不要,這麼冷的天,不要剃那麼短了。”
陳里點點頭:“那聽你的。”
窗外地面上的雨水堆積,匯成水流,咕嚕咕嚕地順著排水渠沖入地底。
他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面對面地在靜謐昏暗的寢室里聽雨聲,不約而同地希望這場落得再久一些,把這里與外界和人群隔離,能在這里聽對方多說一些人前不能流露的心音。
“崢哥。”陳里把弄著已經涼透的那顆雞蛋,忽然問,“你會覺得我很——”他想了想,找出兩個詞:“沖動,和暴力嗎。”
“你就算現在揍我一頓我也會覺得是我幫你上藥上得不好。”林崢立即嗆聲回去,不滿地嘟囔,簡直要翻個白眼,“想什麼呢?”
“你從來不會做壞的事,”林崢說,“你不會不信我說的話吧?”
陳里問他:“我在你心里這麼好。”
林崢理所當然:“在別人心里也一樣。”
于是陳里坐在桌上晃著腿,抬起手擋住眼睛,笑了半晌。
這一個瞬間,他感覺很好。很喜歡林崢,也有點喜歡自己,因為林崢對他說的這些話。
“這麼高興啊。”林崢狐疑道,“讓我也高興一下嘛。”
陳里:“你說啊。想要什麼?”
“那你不高興的時候別不回我消息。”
陳里一愣:“……也只有y市那次沒及時回吧?”
“你咖啡不要等到冷透了再喝,上次你胃痛去醫務室被我看到了知道嗎。”“熱美式很惡心啊……好吧,喝溫的。”
“你明天穿棉毛衫。”林崢得寸進尺。
“今天就穿了。”陳里撩起層層疊疊的校服毛衣和襯衫給他看。
“你要一直喜歡我。”
“喜歡。”
林崢頓了一下,很小幅度地移開眼睛,看向他的鬢角:“說得這麼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