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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顯示,位于郊區的實踐基地接下去的一整周都放晴,像這天周一早上的s市中心一樣,連著五天都是陽光燦爛的好天氣。
學校要求八點集合,七點五十五,陳里姍姍來遲,進教室的時候沒看路,被門口的行李箱軍團堵了個正著,差點被最外面張勝那個28寸的大塊頭箱子給懟得把早飯吐出來。
“我靠,”他小聲罵,回頭從門檻外把自己的箱子拎進來,塞進這支軍隊里,“真有他的,放門口。”
“陳里,你又這麼晚。”
他是最后一個到的,正撞上班主任張惠女士杵在講臺旁邊講話,在全班鬧哄哄的背景音里轉過來問他,“感冒好點沒有,啊?”
陳里點點頭:“老師早。就快好了。”
張惠于是揮揮手讓他快回座位,又轉回去,催著全班交手機:
“都交上來沒有?要是在實踐基地被發現用手機就統統要寫檢討,我也救不了你們……快點,還有誰帶了手機沒交過來的?”
無人應答。眾人紛紛裝死的沉默里,陳里走到一半,又折回去,在一幫兄弟們欲言又止、驚恐痛惜的目光下,毫無所覺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乖巧地塞進了張老師拎著的收納袋里。
張惠:“還有沒有?都沒帶啊?真的哦?……好吧。那準備一下,等我從辦公室回來就我們就下樓啊。”
然后在所有人同情的目光里,把陳里那根獨苗連機帶袋子塞進羽絨服口袋,踩著高跟靴子噠噠地離開了。
陳里:?
所以全班就我一個交了手機?
張勝拍拍他的肩膀:“Too naive哇,里哥!”
又有好心哥們補充道:“犧牲你一人,造福千萬家,里哥,好樣的!”
周圍一圈人都開始狂笑。
陳里面無表情地坐下,咬牙切齒道:“滾。”
教學樓外的小廣場上停了七八輛旅游大巴,一輛車能裝一個半班級,連老師帶學生,再算上幾輛老師開來的私家車,剛好能坐下整個年級的人。
陳里屁股后面跟著張勝等一串尾巴,坐著行李箱從教學樓一層一路絲滑地滑溜到了室外,在接近大巴車附近時慘遭取締,被年級主任蔣老師一網打盡,一手拎著一只耳朵讓他們:“老實點!凈搗亂!”
陳里、張勝:“嗯嗯嗯嗯!”
一個一個班上了車,輪到3班,上完了一大半,司機從駕駛室探出頭來:“里面快滿咯!”
陳里聽著,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被哪只手推著后背往另一個方向走:“來陳里,你們坐我車,別擠大巴。”
他回頭,劉榮明左手拎著自己,右手扯林崢,收獲頗豐,喜氣洋洋地趕著他的倆學生往自己的別克車邊走:“哎呦,我剛好愁周末的題目沒工夫給你們講哦,等下方老師給我們開車,我剛好能講掉。”
陳里的行李箱被林崢拉著,邊走邊木著臉想:每次被抓壯丁的一定得是他們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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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質變
去基地的公路一路平坦,車子開得平穩,留了一條縫的窗外持續送來絲絲涼風。正是早晨精神最好的時候,聽老劉絮絮叨叨地分析了一路的解題思路,陳里稀奇地沒感到不耐煩,只是在后座上與林崢膝蓋碰著膝蓋,聽講,做筆記,大概是期待著接下來的一周特別體驗的緣故,一路都還算開心。
開出去一小時,老劉終于拎著講義講完半頁,口干了,先宣布下課,然后擰開他的保溫杯灌了一口濃茶,喉頭發出響亮的“咕嘟”一聲,嘴剛閑下半分鐘,又轉頭開始和方老師侃大山。
陳里感冒缺水,也快冒煙了,趁機拉下口罩,彎腰從書包里拿出自己的粉色波點保溫杯,擰開就是一通灌。
林崢小聲問他:“不困嗎?泰諾吃了會很想睡覺。”
“唔,”陳里的嘴唇離開杯口,卷起袖子看看表,“還行,還不困。勁還沒上來。”
林崢輕輕笑起來,上半身靠著椅背,右手上抬,靠近陳里的臉頰,然后——用食指蹭掉他嘴角流下來的一滴水珠:“好。”
他如此自然地收回手,拇指食指交疊,捻了捻指尖的透明液滴,彎著眼睛,不要錢地展露著自己一對笑窩:“那困了就說。”
下巴上傳來的觸感柔軟,陳里垂下眼睛,看他濕潤反光的食指甲蓋,又很快移開視線:“……嗯。”
副駕上劉榮明還在絮絮叨叨:“小方,你們家粗糧吃得多不多?不怎麼吃啊,這不可以的,你聽我的,勸勸你爸媽啊,人到中老年要吃得糙一點,啊,三高和心血管病預防起來,重視起來,粗糧要吃的,粗糧里面這個膳食纖維……”
陳里聽著突然:困了。
緊接著,他忽然想起張勝以前形容劉榮明:撻螞的怎麼三句話就能把我困死過去啊這糟老頭。
一并記起的還有那個家伙說那話時夸張的表情,和說完之后就被經過的班主任張惠摑了一記后腦勺的慘樣,他忍不住閉著眼睛輕輕地勾起了嘴角。
玻璃車窗外的日頭高懸,陽光透過薄薄的眼皮,在視網膜上映出一片橙紅的深色。
車廂晃動間,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像察覺到什麼一樣驀然間睜眼,視線落在鼻尖對面的車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