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里張了張嘴,在耳朵酥酥麻麻的癢意里決定先去把那顆離群的橘子撿回來。俯下身的那幾秒足夠他把臉上因驚喜而嘭起的粉紅色偽裝成血液逆流的結果,再抬起臉時,還是成日里那個酷酷的樣子:“我記住了,不好吃等我回來揍你。”
他本來應該要催他快去上課,告訴他快要遲到了。但是這個寒冷的清晨,看著笑容燦爛的林崢,他又清楚地感到有什麼話,比這句不甜美的催促要更急著從他的喉嚨口里涌出去,還急得多得多。
“你”,他只能勉強從語言的洪流里抓取住一星半點能說出口的字句:“……給自己留了嗎?”
林崢理所當然:“我想吃的話可以再買,你去y市不知道能不能買到呢。”
就是通通都給你了的意思。
林崢把手里的東西放到車門內側的隔層里,越過車窗去拉陳里的手腕,耳語道:“來看看毛毛,我把它也帶來了,你都一個周末不能見它了。”
陳里由他抓著自己:“你拉著我,我怎麼出來?”
林崢:“那我開了門,你就把另一只手給我,好嗎?”
陳里把另一只手送過去。
*
雷克薩斯的車尾燈亮起又熄滅,駛離時的引擎聲低微,而林崢留在原地,幾乎要和身邊狂甩尾巴的毛毛一起從肚皮里發出不舍的嗚嗚聲了。
但他想起自己對陳里說“周一見”時得到的回答:“我很快就回來了,你多買點橘子等我。”
他轉身,輕拍毛毛的腦袋,帶著它一起往回走。
于是又覺得這是一個值得期待的周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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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媽媽
陳里的外公周六在B市過七十壽辰,外婆早在電話里千叮嚀萬囑咐過好多遍,讓他們一家一定要回去:“五四和端午不回來老頭子這生日過不開心的呀。
”
帶著小嬰兒,路也不遠,剛好就自駕去,出發前周何為硬是用白酒茶葉、貴價香煙和亂七八糟的滋補品等等把整個后備箱都得滿滿當當,還換掉了一身花里胡哨的運動服籃球鞋,坐到駕駛座上時比往常上班時穿得更像個干部。
陳珂賢在副駕上給陳里塞了條黑巧克力,轉頭笑他:“今天是像個人樣了。”
陳里從后視鏡里瞥見他周叔神氣地挺挺胸,又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實在沒眼看,趕緊把視線移走了。
端午一出小區門就醒,窩在嬰兒椅里隔著車窗玻璃曬太陽,一會兒“咿咿呀呀”地伸伸手、踢踢腿,時不時又奶奶地“哈~”一聲,陳里聽著聽著就摘掉了耳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學著和她用嬰語對話。
“哈~”
“哈。”
“唔呀~”
“呀。”
有來有回,逗得前面兩個大人也忍不住笑起來。
出省后的半程,端午和陳女士都睡著了,陳里看著窗外,默默數著還剩幾個收費站沒過,看窗外越發熟悉的景色之上,天空漸漸變陰。看著,他忽然想起,如果下雨了,B市舊房子那個小區里那片低洼的空地很快就會積水。
隨之回憶起一種遙遠的、不太美妙的感覺——小時候因為長得太矮,從來跨不過那片水洼,曾經很多次在冬天里踩濕了鞋襪和褲腳,到家后往往陳女士還沒說什麼,他自己倒要先生好一陣子的悶氣。
陳珂賢總會用自己涼涼的食指尖輕輕點點他的上嘴唇:“又生氣啦?你自己踩的還生氣啊?”
他就會把臉撇開,羞于承認:“沒。”
“沒?小嘴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還沒有。
”她會這麼打趣他,然后會催他快點去洗個熱水澡。
“快去沖個澡,腳冷了要生病的,生病不舒服你又要不高興。”大致是每次都會是這麼說來著。
想到這里,他看見車窗倒影里的自己嘴角驀地挑起了一點弧度。
前面駕駛位上的周何為忽然在導航的女聲播報里問他:“五四,回去之后要不要回老房子看看?”
陳里一怔:“看什麼?”
周何為輕笑一聲,含著一點大人對小孩邀功時特有的不好意思:“問問你嘛,怕你想家。要去的話我們也把那里布置一下,沙發桌椅都換一換,那邊那個電視機跟微波爐都可以淘汰了……”
“怎麼可能想回去,”陳里受不了地拒絕,“那里很破,整個小區還都只住爺爺奶奶,每次從大門進去都要被他們盯一路。”雞皮疙瘩都被盯出來。
周何為嘆一口氣:“哎呀。你不懂,等以后那個房子就是你的了,周叔給你買的東西也都歸你,都是錢吶!”
過了五秒陳里才反應過來:“我的?……萬曉呢?房產證上不是也有他的名字,他肯讓出來?”
周何為哼哼:“小孩子別問那麼多,歸你還不高興啊?”
“你搶我樂高的時候說我是個大男人了,”陳里追問,“之前的官司媽輸了,為什麼他還肯把房子讓出來?”
周何為心虛地看了一眼邊上睡著的陳珂賢,聽兒子繼續道:“就他那個心眼……他要你們給他多少錢?”
“……怪不得那天媽到處翻存折。”
周何為心想:老婆,這不怪我啊,是兒子一下就猜出來了!
他把腦袋往前湊:“唉,這段路難開啊,別說話,別讓我分心。